天上掉下一个林妹妹第17部分阅读(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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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玉每日随茗烟四处回访各位王爷、公子,兴奋夸夸其谈之余,那新奇也慢慢减将下来,遂见过北静王、南安郡王、柳湘莲等两三个知己好友后,再不出去。到底是出门一趟,行万里路,见识多了,遂不以闲情逸致为喜爱,而感到一股热血奔涌在心一般。所以,这一日趁午后轻闲,少有客人来访。宝玉特地携了那本《南行记游咏怀汇录》,兴高高地与贾环一起往贾政的书房里来。
窥得贾政刚刚在门口送走一名清客。贾环因在门外伸出半个头来一瞄,贾政刚要喝斥,旋即看到宝玉晃如金冠的脸,不由放下面来,问道“你们想干什么?”贾环抢着道“二哥哥说要来看看老爷!”贾政一楞,没想到这般,因惊奇地问“哦――正好,我要问问你们的功课,快进来吧!”
宝玉昂头挺胸而进,连那紧跟的贾环也挺直了腰板。贾政不由得蛮有兴趣地摸了摸稀疏的胡须,不知太阳打从哪来出来了。
不等贾政在太师椅上坐稳,宝玉从怀里掏出那本集子来,双手递到他面前,恭声道“儿子不才,南行久出未归,恐有落功课,特将南行沿途胜景趣事撰得言句,不避浅陋,特特呈上,望老爷审阅!”
贾政的马长脸惊得驴一般叫了起来,不知是欢喜还是恐惊,连忙伸手接了,低头细细看去。
半晌,宝玉看得那马驴脸慢慢柔和起来,竟有欣然陶醉之色,紧绷的心弦不由也松了下来。
“嗯,还不错的!痴儿这一趟没有白行,儒子甚可教也!可喜可喜!”贾政拍拍宝玉的户膀,忍住没有搂他,“吾儿长大了!”一边呵斥呆立百无聊赖的贾环,大声道“环儿你今后要与二哥哥学着点!楞着干什么?还不快去请太太来!”
四五 竖子可教凭诗才 秀女游园指迷津
贾环虽生得贼头贼脑,然心窍不差,那七窍里总会通着六窍,早听出了贾政声音中的欢喜,忙一路乐喊着去请王夫人。王夫人正为元妃省亲的事和黛玉宝玉的事镇日忙碌着,难得有这么清闲的一刻,趁人都走了,正斜躺在榻上假寐,那最得宠的金钏儿端了茶杯在门边慢悠悠地喝着,一边窥着不让人进来,好让她的主子睡一觉儿。
“太太!太太!”贾环中彩般张扬地叫喊。急得金钏儿忙忙地摇手,低声嘱咐“环哥儿别嚷,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们太太刚歇下呢!”贾环理也不理,一副趾高气扬、唯我独尊,故意大声道“是老爷叫快去的,宝二哥哥新作了好诗,这么厚厚一撂,老爷瞧着欢喜不过,请太太去看呢!”金钏儿呸了一口贾环,说“环哥儿专爱拣些新鲜来哄人,今儿难道唬到我们太太这儿来了?小心撕乱你的嘴,那宝二爷能作什么歪诗!别说太太,我就不信了!”
贾环听得此言,不由斜也着眼不悦,愤愤道“姐姐也不必有劲编排我了,你不信,尽管与太太一起前去亲看了,何必这里逞凶!今个儿我也懒得与姐姐细说了,老爷等着呢!”
金钏儿见他说的郑重,这才进去通报王夫人,哪知王夫人早醒了,听了他们的话,连忙叫贾环进来问是真的吗?你瞧着宝玉真的讨老爷欢喜了?
贾环忙指天罚誓,急昂昂地说“这个还有假?!我都为二哥哥高兴着,急急来请太太,太太快去吧,老爷等着呢!”
王夫人早已挪身起来,兴奋地扶了金钏儿的手,又有贴身的丫环彩云跟着,主仆三人穿廊过院,跟着贾环往贾政书房而来。
果然,那贾政手上拿着一个小册子细细翻着,宝玉正在一旁俯身解释着。见王夫人进来,宝玉忙挪椅王夫人坐了。那贾政抬起头,少见日头的脸色放晴了,让王夫人一时灿然。“太太,你来看,这是你宝贝儿的大作了,可是你在家一辈子教得出来的!”王夫人亦随喜作悦色,一眼不眨地看着丈夫,企图从中看出其讥笑来,然而终没有!“往时成天说他不长进,榆木脑袋牛钻的角,可这,你看看,他南下数月,竟也有数言感悟了!”贾政说道。
王夫人因接过贾政递过来的厚本子,宝玉忙凑前来翻着指点。王夫人当然心不在焉,只揣度地说“老爷知道我并不懂文字的,既然老爷认可了,定是没错的。痴儿有此作为,也是老爷昔时一片心血啊!”贾政摇摇头,自言自语地说“太太说得差矣!昔时划地为圈,死读圣贤,哪有今儿灵至神通,幡然而悟,灵思才句,沽沽如泉呢!果真都是我们的不对?”
王夫人听了半天,因思贾政那话中什么昔日之过,划地为圈,也慢慢悟得他的意思,原来宝玉这南下一趟所得匪浅,不由也高兴地笑了起来,说“我早说过,我们的孩子是聪明不过,富气一点,是因为有老太太们的庇护,哪里成天说他不读书不上进呢?如今这不就是了,几个月没听先生的教诲,反倒有进益了!这不是说明那先生不好,我的宝儿有用得很!”
贾政笑道“太太也说得谬了,他的进益是他的机缘所得,并非先生之过。”
王夫人不解,因问“此话怎讲?”
贾政想了想,欲说明白了,她说不定日后更惯了宝玉,况更不能当着宝玉的面谬赏,因说“这没什么。太太不必多问了!”
那宝玉在一旁早听得这机缘是何意,因也不堪冷落,对王夫人说“老爷的意思,这机缘是圈于一地不可得的,而必须行万里路,读万卷书,阅历与游资相增进,世情与智慧相益彰!”
王夫人张大嘴巴,因无限疼爱地拉着宝玉,面向贾政邀功“听见没有,这孩子说的满口文词,倒是在老爷之上了!”
贾政不语。宝玉、贾环更不敢作声。半晌,王夫人为自己的丈夫垫下台阶来“今儿宝玉也累了,还是早日去休息,和环哥儿一起去顽顽罢。到那专为你们大姐姐新建的园子逛逛也行。”
贾政点点头,说“也不错,既然你娘说了,你就去吧。但等过两日仍去先生那儿温习功课。”
宝玉忙答应道“多谢老爷、太太的教诲!”王夫人恐一会儿贾政又变了,忙说“快去吧!”二人一出门,贾环冲那门外的金钏儿一昂头,理直气壮地回道“怎么样?姐姐还有什么可说的!”金钏儿无暇睬他,因向宝玉索了那挟在手中的诗集,一页页地翻了翻,一边也啊啊地惊叹道“祝贺二爷!二爷今儿中彩了!得了老爷和太太两个人的夸赞,该赏点什么我们这苦命的丫头吧!”说着,还了诗集,伸了手要赏。宝玉忙笑道“好姐姐,你要胭脂要罗纱,尽管去我屋里找袭人、晴雯要去!这会儿我哪有什么给姐姐的呢!”
金钏儿撇了撇嘴,呸道“二爷说什么没有呢,要我向袭人那死妮子要去!谁不知二爷这一回来,带了多少宝贝,只在那两位天仙般的姑娘那儿不出手呢!”
宝玉笑了笑,拥了贾环边走,边笑嘻嘻地说“我说的好话姐姐又不信。要不你就往那天仙般的姑娘那儿要去吧!”
气得金钏儿狠狠地哼了一声,赶着他的背影追上一句“我才不稀罕呢!”
不说这里贾政与王夫人二人相对感叹万分,以宝玉的突然长进乍惊乍喜,夫妇俩恍然以为麒麟再世,通灵宝玉生辉,为他日后的功名在心里切切地计筹起来。
那宝玉与贾环兄弟俩兴冲冲往回赶,早遇到贾母的小丫头喜儿来相望。她因早听见贾环的吵嚷,今见二人神色,知道宝玉又获重生,乃高兴地回复了贾母,贾母听了连连点头,叹道“这样就好!到底不枉我白疼他一场!说不定将来科场有望,吾家有成,再振他祖父的雄风呢!”一念至此,一边吩咐鸳鸯、琥珀上香上供,到那厅堂里贾氏神龛前磕头下拜,祈祷祖宗神灵的保佑。
那贾环拥了宝玉,要往园子里走,宝玉忙说“环兄弟先去吧,我还要回屋里喝点水再去。”贾环道“既这样,我也同去吧!”宝玉没法,因道“那你就跟着吧,不要多言。”满面春光的宝玉并不回房,却一径拐向里间,去寻黛玉、妙玉去。远远地那正在门外的袭人望着宝玉的大红衣装,乍来又去,不由得乍喜还愁,酸涩涩不知杨梅味。正出神间,忽听得贾环叫了一声“袭人姐姐!”袭人唬了一跳,见他急着也要跟宝玉而去,不由喊了一声“环三爷哪里去?”这贾环自宝玉随黛玉一起江南数月不归,时常也来宝玉屋里玩玩,故也慢慢与几位丫头联络了感情。这时见袭人失落的样子,喊他,也就停下脚步,回答道“太太和老爷叫我陪宝二哥一起去新园子玩玩呢。哪知二哥哥说他要来喝水,这会儿又往前去了。我只得跟着他。”袭人呸了一口,因说“我说呀,那么急匆匆地走,原来是为老爷太太的夸赞!这可从来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他哪里还有功夫喝水,要赶着去人家那里报喜呢!”贾环笑道“姐姐也不必生气,哥们横竖有人照顾的,姐姐清闲了还不好?”袭人哼了一声,说“清闲着当然好!我这里又不少吃少喝的,又不用成天不用到那什么妹妹姐姐那里去讨喜头!”贾环忙上前一步,说“姐姐小声点,别让人家听见了,怪害臊的!要不,让我来喝一杯姐姐泡的好茶!”说着,已挨身进来。袭人也只得作罢,进屋来,亲自把了盏,与贾环斟了一盅。那贾环自涎着脸,东一句西一句地与袭人等说笑着。
宝玉携了诗集自往黛玉、妙玉房里走去。那黛玉因有午饭后午睡一会儿的习惯,只有妙玉捧了一本琴谱在外厅窗前翻着。听得琉璃的通报,妙玉忙起身让座。她早已与宝玉相熟,知道宝玉向来进这个屋子如自家房里一样,所以也学着黛玉的样子,一边叫丫头捧茶来,一边问“宝二爷缘何到此?可是又有什么新闻要讲给咱们了?”宝玉点点头,一边拿眼打量妙玉的丫头春兰秋菊,还有这可人般的琉璃,一边笑着小声说“妙姐姐,你可知刚刚我把诗集拿给老爷,也即是我父亲看了,果然如你们当日预中一般,老爷居然一路放行,以为大有裨益呢,说了好些赞扬的话!这可是从来没有的!”妙玉粉白的脸也因高兴而微红,她莺语婉转,轻轻说“自古来真才实学最相宜,‘诗以纪言’,‘诗以言志’,想必你父亲以你能把诗文用在随时所行,恰恰妥当不过,所以很高兴!”
宝玉道“果然姐姐说得不差,他老人家就是这样讲的。还说什么昔时6放翁之遍游天下,示儿一句不忘九洲同,只有那与时而合、以诗言志的好诗文才是有用的诗文!不过,说到底,就算父亲不说,我也知道自己的那些顺口溜远远赶不上姐姐和林妹妹的了!你们才是真正的诗人!”
妙玉抿嘴微笑,低头说“宝二爷过奖了!都是胡弄的。”
“什么‘湿人’‘干人’?是谁个在这里喝茶赖着不走的?!”随轻脆的话音飘来的是三姑娘探春。她是想趁午后轻闲,顺便来看看二位姐姐在干什么,听听南来的新鲜话儿。
二人忙站起来让座,小丫头一边早捧上茶来。宝玉因叫道“三妹妹来得正好,我正想邀林妹妹与妙姐姐一起去新园子里顽呢,三妹妹与我们同去罢!”
探春答道“是吗?我还当大家都是在作诗的。”一边早看见宝玉手上捧的册子,不由好奇道“二哥哥果然进益了,这会儿说去玩,手里还捧着作文呢,能否与小妹看看了?”
宝玉忙递过去,说“哪里什么进益,不过是南行纪游的诗词集罢了,为兄只不过慕林尹二位女才子之雅调,胡乱附和了一些,好在老爷面前搪塞一番。”
探春因低头细看,一会儿就连声大叫起来,啧啧连叹“果然不差!真只后悔当初没有求着与林姐姐同去江南,不然也与大家做一回‘湿人’,不也有可炫耀的地方了?”一忽儿看到妙玉的长诗处,低声吟了一遍,不觉心摇神荡,情随词往,忘却先机了。
妙玉趁这当儿早打春兰去看看黛玉醒了没有。一会儿,春兰来报,说林姑娘刚刚醒来,这会儿正在洗脸。宝玉连说“好,好!”一边因对探春“怎么云妹妹不见了呢?”
探春道“她说她要去宝姐姐那儿,请教莺儿打一根梅花难度的络子呢,不然不也来了!”
宝玉因叹息道“她们两个倒是个爱热闹的人!”
妙玉估量着宝玉的意思,因说“宝二爷既然这样说,何不请了她们来?”
“不用请了!”随着一股清香的风飘来,说话的是黛玉。黛玉笑着与众人打招呼,说“我刚才也听得迷迷糊糊,原来是宝二哥作了好诗文,这刻要与游园了呢。我想起来那园子我和妙姐姐都没有去过,只想一睹为快,等不及再去请什么云姑娘宝姐姐了!”其实,她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有了我和妙姐姐,宝玉你少提什么云丫头宝丫头吧。
那宝玉哪里知道这些,忙说好。这时,贾环也赶过来,叫宝玉快点。宝玉忙起身,请黛玉探春三人同行。
那贾环自在前头带路,在园门口与只在监管收尾工匠的贾珍打了招呼,说明意思。贾珍忙欢喜地答应,一边令一个屡在园子中当差的小仆领着宝玉们一路四处逛去。那黛玉是有备而来,因早早地对宝玉说“二哥哥今日来这园子,是舅舅舅母答应的,他们可是看着你的诗文长益而高兴,所以今日这每一行去定当小心记之,说不定将来舅舅还要你为园子每一景物题对撰联呢!”宝玉搔搔头,不觉游兴减了大半,因问“妹妹说得如此,叫人望而止步了!”黛玉笑笑,因说“怕什么呢,你看这妙姐姐三妹妹不都是诗人吗?此刻不请教,到时临场不就怯了三分!”一句话提醒宝玉恍然大悟,连忙拍打自己的脑子说“是呀,有你们我还怕什么呢?今日尽要看个仔细!”
黛玉只叫那带路的小仆带了大家往那正厅的大园里走去。看到那依山傍水之气势,转望楼台亭阁,玉琼辉煌,竟不知从哪处逛好。她因知道日后宝玉在被贾政捉住时游园才思敏捷,艺压群儒,也并不真想去为他开导什么,而姐妹们都要入住这个园子的,也就不想处处都去看,而只叫贾环带到往那山上亭子上坐一会儿,四处一望,了然于心就足够。
一边走,一边携了妙玉的手,黛玉说“看那脚下的大湖,姐姐是不是有重入江南的旧梦?北来这些天,姐姐可习惯了?”妙玉道“多谢妹妹的关心,还算好吧。都是姐妹们能相容,老太太们又看得重,倒使自己生了依赖之心!”探春忙说“妙姐姐不必那样客气,你本是资质非凡的人,老太太们的欢喜、北静王妃认作义女,都是你自身的福气,也不必多虑。”宝玉一听这些,因想起黛玉被征为秀女,不久将进宫的,妙玉也被北静王妃看好,将来不知花落何家,不由怔了怔,半晌落寞地落在最后了。
黛玉见宝玉神情又低落,因说“不说那些没意思的话吧,只说说这大姐姐省亲的园子,真可谓得天地之广大,集山川之大气,天然而成,每行一步倒是小小的一个园中之园了,真叫人不敢相信!让我想起那个词语,叫什么‘夺鬼斧神工之妙’了!”
妙玉也笑道“果然不差,我仔细看去还以为是到了江南呢,处处景物秀气雅致,小桥流水,曲觞冲波,更有那湖中莲叶蓬蓬,鹅浮鸭欢,还有稻田碧绿,如镜梯田,等等,不是江南又何似?”
探春奇道“难道建这园子的胡老明公山野子者,本身是个江南人了?不然,他为何建这有似江南的园子?”
一旁的贾环忙拍掌道“啊哎,我知道了,那次好像听老爷说起,这园子有些秀气,然而大老爷说秀气又何妨,那皇上还三次下江南呢?看来,三姐姐说的是对了,山野子是江南人!”
探春呸道“谁叫你说话来着!人家又没问你!”她对这个与赵姨娘有关联的同胞兄弟时刻警防着。
黛玉忙说“环三爷说的兴许是呢,三妹妹不要责怪了,他原也是对你一片好心。”探春不哼声。
这时,妙玉因打破沉闷,问众人道“刚才林妹妹不是说要题对额一事,你们看,这山坡上的小山庄拟个什么名字为好呢?”
众人一看,果然已到了一个山坡上的小亭子。这亭子建在开阔平旷之处,抬头一顾青山翠波流碧,凝如绿屏,山风轻拂,那绿色屏风也呼呼地舞动起来,好像绿的青纱在抖动。围亭四坐,看蓝天白云飞觞,观初夏绿意葱浓,仿若身心置如尘外一般,那不远处的楼宇亭台都渺如尘芥。
宝玉见众人都等待自己开口,只硬着头皮道“我上得这儿来,什么尘世烦恼都忘了,仿若世外桃源一般,不然就叫‘人间仙境’为好吧!”
探春道“有点俗了,倒不如你说的那个世外桃源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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