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愚园春色（1/2）

第十八章愚园春色

金磊说：“你父亲不仅顺利地实现了他的诺言，严惩了罪大恶极的宦官王朝，还把小娇的孪生同胞姐姐营救回家。”邢姬说：“营救过程斗智斗勇艰难曲折。”谷宗义说：“我怎么没有听说过这件事呢？”金磊说：“因为你那时候还没有出世呢，以后你父母亲再也没有对你提起过这件事，所以你怎么会知道呢？”谷宗义说：“那样我更想弄个明白了。”他们仨人继续漫游在过去时空，穿着隐身服观瞻逝去的时代。

谷宪政不仅为小娇的亲生父母和养父母报仇雪恨，也为全国民众反对宦官征商的斗争做了贡献。小娇思念姐姐心切，谷宪政打算春暖花开的时候带着小娇和谷玉去苏州老家，想方设法寻找小娇失散多年的姐姐大娇。谷宪政多年来，无心仕途，便接替父母早年经营的家业，专心办作坊，经商开店，从事海运外贸。谷宪政比他的父母更精于经商，不几年生意越做越大，成为京城和江南闻名的大富商。祖传的上千亩良田，他交给几个小管家经营。他经常嘱咐管家们，每逢灾年要给佃户减租减息，不得以大斗斛进小斗斛出来盘剥佃户。这次来苏州，他打算把这上千亩良田集中起来办一个大农庄，将过去的佃户都变成雇工，与他们签订劳务契约，按各人的农业劳动的技能和出工多少给以酬劳。他要在这个大农庄里试验推广应用农业机械和栽培技术，提高单位面积产量，把农庄办得比欧洲的庄园更出色更兴旺。

阳春三月，江南已是桃红柳绿，一片片金灿灿的油菜花地，像镶嵌在水网上的金地毯，无垠无际绿油油的麦苗田，恰似波浪起伏的大海，喜人的庄稼把江南水乡装扮得像一幅五彩缤纷的云锦，谷宪政带着新婚燕尔的妻子小娇来到了老家苏州愚园。

谷宪政从小是由他母亲和奶妈吴玉芬共同喂奶，一起抚养长大的，大家都叫她吴妈。吴妈上了年纪，因为不习惯北方的水土，便从京城回到江南，一直在愚园看家护园。谷宪政经常在京城和老家走动，在老家的日子，吴妈负责照料他的饮食起居，给他做江南特有的菜肴，他们俩情同母子。前年，谷宪政前妻难产身亡，爱子不幸夭折，吴妈原想上京城帮他带儿子的，遇此噩耗，她又回到了愚园，天天吃斋念经，求菩萨保佑他早日续娶，早生贵子。前几天听大管家谷子荣说，少爷谷宪政要带新婚的妻子来愚园住一段日子，她高兴得睡不着觉，把少爷的卧室打扫得干干净净，又采购了江南许多时鲜菜肴，天天盼着他们回来。今天早晨，吴妈听到花园里的喜鹊和画眉叽叽喳喳的欢声鸣叫，她想一定有贵人要来了。

过了一个时辰，少爷和新少夫人的花轿进了轿厅，吴妈和大管家、各个管事的管家都到轿厅迎候他们，看到少爷春风满面扶着如花似玉的新少夫人下轿，她赶忙迎接上去，恭贺少爷新婚大喜，新少夫人身体安康，早生贵子。

谷宪政首先领着小娇去后花园的懿德堂拜见九十多岁高寿的老祖父谷建纲和老祖母杨凤英，祝愿他们健康长寿。祖父母见孙媳妇长得如此娇艳，高兴地赠送了一对祖传龙凤玉如意给孙子和孙媳妇，这对龙凤玉如意是用珍贵的和田玉由名工巧匠花了三年时间雕刻而成，晶莹华丽，工艺精湛，价值连城。

然后谷宪政和小娇来到大客厅与吴妈暄寒问暖，互叙家常，亲热得如同亲生母子一样。吴妈与小娇促膝谈心，关心倍至。小娇见吴妈端庄贤惠，谈吐举止，如同大家夫人，虽徐娘半老，却风韵犹存，她亲生母亲去世得早，缺少母爱，就想认吴妈为干娘。吴妈早年生了两个双胞胎儿子，没有女儿，这一对孪生兄弟刚出世，丈夫就死了，她高高兴兴的认小娇为干女儿，把珍藏多年的一对祖传玉簪给小娇，小娇又回赠了一对金步摇给吴妈。

吴妈亲自下厨房做她拿手的江南菜肴，小娇也到厨房帮厨，跟干娘学厨艺。吴妈的拿手菜肴是清蒸鲈鱼，做好这道菜肴，要厨艺非常精湛。这道苏州名菜的主料是刚捕获来的新鲜鲈鱼，个儿不要太大，一斤多一点。辅料是金华火腿、紫红色香糯米、鲜竹笋、鲜芦笋、鲜藕、鲜香菱角、香菇、鸡头米、鲜樱桃、枸杞、长白山小颗鲜人参，红心萝卜、胡萝卜。作料也相当考究，有绍兴黄酒、精盐、花椒、大料、桂皮、肉蔻、茴香、丁香、白糖、糯米酒糟。先将鲈鱼洗净去鳃剖腹挖掉内脏，事先把花椒、大料、桂皮、肉蔻、茴香、丁香放在纱布袋中文火煮出香料来，然后将洗净的鲈鱼放上绍兴黄酒、自制香料、糯米酒糟和些许白糖浸渍腌制一刻，让所有作料进入鱼肉中。再将辅料金华火腿切成薄片，与事先浸泡过的紫红色香糯米塞进鱼肚内，把鲈鱼放在船形大瓷盘里，盘的边上整齐的排放上鲜竹荀片、鲜藕片、鲜香菱角肉、长白山小颗人参、鸡头米。上笼蒸煮的时候，掌握火候特别重要，先大火蒸一会，再文火蒸一会。下笼后，放上事先用红心青萝卜雕刻好的莲花，用胡萝卜雕刻好的金元宝，用沸水淖过的鲜芦笋、枸杞和香菇，再撒上鲜樱桃，造型要像鲈鱼在莲花盛开，莲藕菱角漂香的池塘内游戏。

苏州长江口出产的鲈鱼，品质特别好，身体侧扁，嘴很大，鱼鳞特别细小，身体上部青灰色，下部呈银灰色，两侧和背鳍有黑斑。它们生长在近海，秋末到长江口产卵，春汛时体大个肥，肉质细嫩，味道鲜美。传说嘉靖皇帝在苏州吃过这道菜肴后，赞不绝口，每年春汛时节都要下令，飞递八百里，传送时鲜鲈鱼到京，聘请苏州的名厨给他做这道苏州名菜。《三国志》里面有左慈方士空中钓鲈鱼，与柴荣、姜维同尝鲜美鲈鱼的一段佳话。鲈鱼有许多品种，这种产在苏州长江口的思鳃鲈鱼特别珍稀，价钱也很贵。吴妈一边教小娇做苏州鲈鱼佳肴，一边讲这道名菜的典故，不大一会功夫，色香味俱佳的苏州名菜，清蒸鲈鱼端上了酒席。大家欣赏过这盘清蒸鲈鱼的精美造型后，争相品尝，一会儿就盘底朝天，吃了个精光。

吴妈说：“少爷和新少夫人在愚园多住些日子，我和少夫人天天做清蒸鲈鱼给你们吃。”谷宪政笑逐颜开：“我们这次来苏州，主要是为寻找小娇失散多年的胞姐大娇的，找不到大娇姐姐，我们就在愚园长住，不回京城了。”吴妈听说小娇姐妹俩辛酸往事后，劝慰道：“前一阵，江南苏州、松江两州府的奴婢们纷纷起来，在玄庙观张贴‘叛主’的榜文，说是皇上‘有旨赎仆’，她们在山门前高悬起‘万众一心’的红旗，一呼千应，群至主门，立逼身契，许多奴婢、家奴，负耙荷梃，大呼报仇。我在道前街的盛府门前看到，为首的几个奴婢中间有一个非常俊秀的奴婢，长得很像新少夫人，难道是新少夫人的孪生姐姐显灵了？也许是我老眼昏花，看走了眼，但是我想功夫不负有心人，新少夫人一定能够找到自己亲姐姐的。”小娇听说后，热泪盈眶，拉着吴妈的手说：“你一定没看错！我们姐妹俩就是孪生双胞胎，长得非常相像，就像一个模具里刻成的。你看到的一定是我的亲姐姐！”谷宪政也兴奋的说：“小娇，你们俩是孪生姐妹，一定有心灵感应，有了吴妈提供的重要线索，不愁找不到大娇姐姐。”

席间他们热烈地谈论江南苏州、松江两府的许多新闻轶事。谷宪政说：“我们来苏州前，在京城就听说，作为南直隶城市的苏州，佃农、奴婢的反抗斗争如火如荼。我们家有没有佃农上门抗租的？”

大管家谷子荣说：“因为老爷、夫人和少爷您，都嘱咐管家要善待佃农，遇到灾害歉收，就减租减息，谷家与所有佣人都签订劳务契约，薪酬也比其他人家高，所以与佃农和佣人的关系都很好。没有一个佃农上门抗租，因为每一个佣人都没有卖身契，只有劳务契约，去留、薪金都有契约规定，佣人们都说谷家是世上最好的雇主，争相要到谷家做工呢。”

吴妈感激道：“老爷、夫人对我情同手足，并没有把我当作佣人看待。我十八岁那年生了一对双胞胎孪生兄弟，大儿子叫吴大双，小儿子叫吴小双，他们三岁那年满清皇太极率兵入关到京郊烧杀抢掠，他爸爸在战乱中不幸遇难身亡，祸不单行，我那刚出世三天的女儿破伤风夭折，幸好老爷、夫人收留我当少爷的奶妈，大双、小双托付给他们的爷爷、奶奶扶养。老爷、夫人侍我如同亲姐妹，他们教我读书识字，学了《千家诗》、《论语》、《大学》和许多历史典故。我服侍少爷二十多年，少爷侍我如同亲生母亲一样，老爷、老夫人要我终身留在谷家，把我当成谷家的一份子，我这辈子做牛做马也难报答老爷、夫人和少爷的大恩大德。”谷宪政诚挚地说：“您老人家侍候我二十几年，我们早已把你当成我们的家人了，不要说见外的话。我还要给你养老送终呢。”

一番知心话，说得吴妈热泪盈眶：“我那两个双胞胎儿子不听我的话，前一阵带领佃农们到申家等几户大户人家闹抗租。他们刑牲聚神，手执彩旗，鸣鼓吹笙，不断闯入大户人家，说是要查看斗斛。他们往往鼓动佃农千余家，约佃农不得交租给地主家。地主家有下乡征收田租的，就沉掉他们的船，击毙强行征租的家丁。听说松江那边，成千上万的佃农拥向城里，惩治了几户豪绅恶霸，还烧毁了他们的房屋和谷仓。听说还有白莲教的头目到乡下各村子里传教，进行秘密活动，要组织佃农们‘揭竿而起’。我是吓得天天晚上睡不着觉，天天吃斋念佛，求菩萨保佑大双、小双和佃农们平安无事。少爷你说，难道这天下真的要变了？”

谷宪政沉思良久：“朝廷不会坐视不管的，迟早会大肆镇压。特别是有白莲教介入苏州、松江的佃农、奴婢的反抗斗争，很可能会演变成一种破坏性极大的宗教暴乱，那样问题就严重了。蓟州有个皮工叫王森，他领导白莲教的秘密活动，教徒遍布全国各地，各有会主、大头目、小头目统领，组织极为严密。听说王森已从蓟州来到北京组织秘密活动，白莲教声势日益壮大，已分化成教派十六七支，他们在全国各地组织农民起义，但是几次起义都是因为机密泄露，很快被官兵残酷镇压了。吴妈你要提醒大双、小双，不要参与白莲教的宗教活动，更不要去参加这种宗教的暴乱。因为这种以宗教名义组织的农民起义，往往会被头目利用，兑变成破坏性极大的邪教暴乱。我和老爷、夫人一样，主张富人和穷人完全可以通过平等的谈判，达成某种妥协，签订一系列的契约，并以法律加以保护。这样穷人和富人的权利都同样的得到保障，他们就可以和谐相处，互利双赢，社稷就能维持安定。如果穷人的日子没发活下去了，那些富人的日子也就到头了，那就会天下大乱。一旦天下大乱，那就生灵涂炭，社会财富被破坏，对穷人和富人都没有好处。可惜这些治国平天下的道理是那些祸国殃民的贪官污吏、豪绅恶霸以至昏君，永远也不会弄明白的。大明朝的开国皇帝朱元璋，他亲眼目睹农民起义给社稷百姓带来的灾难，他经过多少年的苦心治理，才慢慢的恢复元气。可是他的不肖子孙，一代不如一代，到了嘉靖、万历，那就腐败堕落到无可救药的地步了。我今天说得太多了，大家喝酒吃菜。”吴妈听了少爷的一番道理后，压在心中的一块石头落了一半：“也不知我那榆木脑袋的一双儿子，会不会听我的话。我的眼皮老是跳动，总是心神不宁的，老觉得会出大事！”

小娇见吴妈为两个孪生兄弟担心，劝慰说：“干娘你不要顾虑，忧伤会损害健康。他们俩兄弟也是我和少爷的兄长，我和少爷一定会像对侍自己的亲哥哥那样关心、帮助他们的。”谷宪政拉着吴妈的手说：“干娘您尽管放宽心，大双、小双就是我的亲哥哥，我和小娇一定会全力以赴的帮助他们的。”谷玉在一旁鼓励道：“大双、小双俩兄长聪明机灵，不会有事的。一旦有难，我们少爷不会袖手旁观的。您老尽管放宽心，天天可以睡个安稳觉。”大管家也劝慰说：“今天是少爷和新少夫人头一次来愚园，是个大喜的日子，愚园好几年没有这样热闹过了。我特地聘请了昆山有名的昆曲戏班谷坚的大戏班来演全本《鲛绡记》，还有谷坚他最近自编剧本自己演唱的折子演《双玉蝉》呢。”

在众人的劝导下，吴妈稍稍放宽了心，和大厨老汪又上了许多江南名菜，大家一边开怀畅饮，一边舒心畅谈。谷宪政今天特别高兴，自从青梅竹马的前妻和爱子亡故后，他一直深深的怀念母子俩，情感跌入了低谷。现在又有了红颜知己，美貌的娇妻小娇朝夕相伴，尽享幸福生活。但是自己的远大抱负还没实现，还有许多事情等着自己去做。他叫谷玉取出心爱的古筝，焚上三支香，弹唱起自己谱曲的曹操那首着名的乐府诗《短歌行》。他一边弹奏古筝，一边独唱，激昂悠扬的歌声回荡在大客厅内，远播到愚园上空。大家静坐着一动不动，欣赏少爷深沉高亢的歌喉，你听：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惟有杜康。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明明如月，何时可掇？忧从中来，不可断绝。越陌度阡，枉用相存。契阔谈宴，心念旧恩。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山不厌高，水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酒席散了以后，谷宪政带领小娇畅游愚园。小娇还是头一回看到这么高雅精致的江南园林景色，他俩手拉着手，肩并肩，一边漫步，一边给小娇讲解当初自己是如何设计每一道风景的。他们从大客厅步行入前花园，这里是供会客休息的一座社交花园。九曲回廊把四周的楼台厅堂串连在一起，他把这九曲回廊题名为《九天宫阙》。他们来到梅花园内的楼台，凭台赏梅，体验到梅花香自苦寒来的真谛，取名为《雪海香梅》。在牡丹亭他俩观赏了盛开的牡丹花，无与伦比的牡丹花，真是国色天香，题名为《天国花仙》。在紫竹园那座古色古香的竹庐内，他俩体验到了竹林的宁静幽雅，题名为《竹庐听雨》。他搀扶着小娇登上假山的山顶，整个愚园景色尽收眼底，他把那座古扑的亭子，取名《山崖揽胜》。经过几上几下的爬山涉坡，来到假山的洞穴里，坐在石凳上休息，石洞虽然不大，但是里面石钟乳悬挂，石竹笋林立，琳琅满目，景致很好。他这人造的溶洞取名为《别有洞天》。畅游愚园景色后，他们来到卧室休息了一会。晚饭以后，在小戏楼欣赏了昆曲名家谷坚的全本《鲛绡记》。谷宪政邀请了许多亲朋好友，谷家的家丁、丫环和佣人也能与他们一起看戏。一个小戏楼和下面的院子里挤得满满的。谷坚是昆曲的编剧兼戏班的老板和主角，他对昆曲的发展，贡献极大。谷宪政时常与他切磋、探讨作曲的技巧。俩人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小娇今天终于重新回到了江南故里！这些年在北方生活，尝不到家乡的菜肴，看不到家乡的昆曲，今天与自己心爱的丈夫一同回转家乡，又见到了梦牵魂绕、阔别多年的锦秀江南，心里不知有多么高兴！当高雅的昆曲大戏落下帷幕，夫妻双双步入新房时，小娇紧紧的搂着丈夫吻个不停，她不停地问自己的丈夫：“我这是在梦境里吗？”她咬着丈夫的坚韧的肩膀，喃喃自语道：“这都是真的！我不是在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