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深海箫音九天上（1/2）

神千落其实是一个很矛盾的人。

自出生起，他便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居住在九天之上最为奢华的宫殿，接受着侍者的悉心照料，享受精心安排的生活。

在少年的眼中，稀世珍品不过是堆满仓库的玩具，每一件随手抓来的服装都是贴身定制，彰显他温雅如玉的非凡气质。

他曾遵从母亲的意志，心安理得地收割着众生的敬仰与恭维，宛若最为瞩目的骄阳，承担起万千注视的焦点。

直到一点一点，意识到所谓高贵与血脉的游戏，察觉到无从违逆的既定命运，终是不屈于少年堪称轻狂的灵魂的骄傲，一步又一步，义无反顾地踏上了反抗的路途。

他本不至于经历这诸般苦楚。而在这条望不到结局注定孤独而惨烈的路上，每一项加之少年身躯的职责，每一次迫不得已的周旋，终是成就了他应该拥有的性格。

他从未拥有过朋友。

想来他神千落，天理长子，天空岛少主，万千追随者的领袖，年幼弟弟的依靠，是应当温润从容，且总是对子民露出淡笑的温和模样吧。

因而他只能一次次将少年人心底近乎顽劣的活泼化作胸有成竹的笑，说一些看似不着调的话，考量着所有人都从未在意的大局，一次次达成他玩闹般的诺言。

愈发可靠，愈发被人依赖。

而那些偶尔轻松欢愉的语调，也只能算作锦上添花，平易近人，被熟悉之人称作无伤大雅的，「屑」。

或许唯有在夜深人静的孤寂之时，才会令少年捋平一如既往扬起的嘴角，蜷缩于千斤重担下苟且喘息，仰望星空和月，久久无言罢。

他应该考量父亲的警告、不触及既定的命星而匆匆退场，所以在天衡山即将倾倒，浴血奋战的移霄为保护山脚下的村庄，含泪决然请求友人砍下他最引以为傲的鹿角时，他箫音悲戚，未曾插手。

鲜血淋漓的鹿角成为了最好的支点，璃月最为坚硬之物以一己之力支撑起整个山岳，而沉默了数日的移霄也终是仰头哈哈大笑，与魔神厮杀到流尽最后一滴血。

他的鲜血汇入碧水河滔滔的水流，他最后含笑的话语宛若一场微弱的风，散在了失去了挚友的天空之下。

“鸣海…你个呆脑筋，我也总算是…来陪你了……”

最后一刹，脱身赶来的摩拉克斯还是未能挽留友人的性命。

热血挥洒的牺牲和饱经苦楚的战乱还是太过于苦涩，即使一言不发地倔强坚守对神的信仰，在坚硬的山石中成长的子民，心灵也会因为痛楚开裂。

而他应该保持理性、在天空岛的使者降临前及时退场，所以在摩拉克斯心底最为痛苦之时，在恐惧高如山岳的怒涛的子民们产生了窸窸窣窣、愈发忧虑的疑问时，他轻阖双眼，未曾发言。

“请您开恩告诉我，我们的爱人和子女都去了哪里？”

“请您开恩告诉我，那些离去的人们何时才会回来？”

“啊啊，我主，这样怖骇的年月究竟要持续至何时？”

他只是无声地守望在远方的山巅，看岩王帝君攥紧利器，注视着沸腾了无尽悲痛的子民，灿如金珀的长刀霎然斫去山峰的一角，向子民立下无上庄严的宏伟契约。

——离散的人，必将聚拢回归；背约的人，必然加以惩治。

失去挚爱者、痛失珍宝者、蒙受不公者，将得到补偿。

契约成立后的厮杀愈发汹涌，海域被鲜血染红。许多昔日的友人或负了伤，或丢了命，殷红的血染红衣衫。

包括身处战场核心伤势惨烈的摩拉克斯。

而他应该……

无奈轻叹了声，神千落停下了箫音，眸光落到了那再一次滔天而来的大水。

“这可不是败给你哦…”

而是败给了总归是个操心命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