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守女孩（22）（1/1）

如果说爷爷的死是一棵老去的树，没给春天留下几多伤痕，那么，哥哥的死绝不是只带走了春天的一片绿茵那么简朴，它把我抛进生命的荒原，给我的心灵蒙上一层死的恐惧，这恐惧就像头顶上那一片深蓝的天空，看上去死是遥远的，忽而，我又以为死是那么近，时时刻刻笼罩着我，挥之不去，召之即来。当折断一根树枝时我突然会想到死，当柴火在灶台下霹雳一下酿成火焰时我会想到死，在田野里割掉一把青草时我会想到死，一闪念，一眨眼，人就会死去。死让我恐惧，也让我坚强，死让我认识到这个活生生的世界是何等优美，“死”这个字眼也不再是遥不行及的虚幻字眼，它就是在舌根下藏着的一个词汇，吐之即出。夜幕降临，风入院门，门吱哇一声响，奶奶站在堂屋门口说：“根旺啊，这么晚了，你去那儿呢？”我心头一颤，赶忙搂住奶奶的胳膊，小脑壳紧贴在奶奶胸前，我恐惧地往外望一会儿，精神又逐步松弛下来，“那不是我哥，那是风刮的。”我把精神模糊的奶奶搀扶到一把老藤椅上，又说，“奶奶，我哥已经死了，您别想他了。”奶奶用衣襟沾沾眼眶，叹着气说：“我总以为你哥哥和你爷爷还在。”奶奶总是这样恍模糊惚地念叨他们，刚开始我尚有点怕，厥后这样的情况多了我也不怕了，只是轻声地慰藉一句，“奶奶，你别老吓唬人。”然后，我该干啥又去干啥了。

清晨起来，阳灼烁媚，院内充满生机，一切都鲜活起来，似乎悲剧从来没在这院里发生过。一只杜鹃站在那棵老榆树稍上叫个不停，那声音婉转动听，似乎在唱“快收快种，快收快种”。但这儿的人照旧习惯性地把它的啼声形容为“麦罢上供”，杜鹃是知季节的鸟，原来是为人们报时令的，却被当成逼债的鸟，被人们冤枉了几千年，实在，这儿的人不大喜欢它的原因不在于它的啼声，主要是它老占用别人的窝，让此外鸟替她养儿育女，它不光不领情，还把其它鸟的蛋给毁掉。实在，一只鸟的死活与人们基础没多大关系，人们都是在借助悲悯万物来叹息自己的运气，奶奶望一下树梢，自言自语道：“布谷叫，麦熟了。”我不解地说：“奶奶，您又嘟囔啥呢？”

“我是说布谷又来催我们收麦了。”

我先朝院门瞧一下，又四处审察一下院子，仍不解地问：“奶奶，布谷在哪儿呢？”

奶奶用手杖朝树梢上指一指，“哝，那儿。”从树叶间透过来的一缕阳光正好照在奶奶脸上，看样子，她很精神，似乎她闻到了地里的麦香。她一手扶住手杖，弯腰抱起一搂柴火，正要往厨屋走时，她又扭过来脸说，“叶子，今天不是不上学嘛，你跟我下地看看咱家的麦子吧。”我一直入迷地望着树梢上的鸟儿，以为它叫的挺有意思，心想这就是布谷呀，这鸟咋知道麦子啥时候会熟呢，至于奶奶下面说的啥，我一点也没听见。奶奶嗔怪地说：“叶子，奶奶跟你说话呢，你咋不吭声呢？”我听到奶奶的责怪声才把眼光转过来，我还以为奶奶让我烧火呢，赶忙去抱住奶奶怀里的柴火，并说：“奶奶，让我来吧。”

“奶奶不是让你去烧火，奶奶是说，你不是说今天是星期天，不上学嘛，等吃过饭，你跟我下地看看咱家的麦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