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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人间客 第四十六章 明儿见(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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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去了万鞘宗所属宅子,有个少年人前来开门。这次倒是没传音询问,只是扭头儿往屋内,喊了一句暮姐姐。

刘清迈步进门,有些头大,想带着漓潇一起,可她死活不来,只是笑咪咪说着好好谈生意就行了,别想太多了,我是那种人吗?

过门之后,老远就看到一个女子,一身白衣,模样清秀,可身材丰腴。

刘清抱拳道:“暮姑娘,需不需要我出示手信?”

女子摇了摇头,笑道:“刘先生背的这把剑就是最好的凭证。”

说着语气一变,细语询问:“上次来怎的就跑了?洗澡归洗澡,总也不会光着出来待客吧?”

刘清就没敢接过这茬儿,转去问道:“姑娘可知道一个叫谢沉的本土修士,我打听了一番,也就与万鞘宗修士有过一些往来。”

暮儿笑着看来,随口道:“刘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刘清摇头笑道:“切勿多想,我就是来打听打听他的消息罢了。”

暮儿笑道:“公子一不是万鞘宗人,二不是天下渡修士,哪儿来的底气管这么些个?就因为与楚宗主有些私交?”

言语变得有些冷冽,似乎是觉得刘清管的太多,管的太宽了。

不过这样子反倒是好办了。

刘清笑道:“此事关系到你们那座万鞘山,你想好了再回答我,我不相信一个只差一步便能登楼的大修士,是个傻子。”

暮儿皱起眉头,她与楚续是亲师兄妹,只不过她厌倦山中事,无意于宗主头衔,故而躲来这天下渡,闲时煮茶,忙时杀妖。

虽说老早便有密信传来,就是叮嘱暮儿,刘清与自家人无二,背上那柄剑就能证明。

白衣女子叹了一口气,无奈抱拳,低头道:“这么一来,你辈分太高,不好论,所以咱各论各的行不?”

刘清一头雾水,什么辈分?

暮儿没答话,只是接着说道:“谢沉是看过登楼境界的风光的,不过在一场大战中,由于后方支援不利,一家子全填进战场,就连他自己,也被打的跌落境界,止步于神游境界。”

刘清轻声道:“怎么会?战场上怎么会就他一家人?”

暮儿叹气道:“一是那场战事惨烈,几乎每个合道三境都被人盯死,自顾不暇。其次……他们太过深入腹地,算是给妖族围杀。自那儿以后,谢沉便再不上战场,只是每日在家中闷坐。知道后来,我们万鞘宗在这边买了宅子,来历练的修士机缘巧合之下,竟然闯进谢沉家的宅子,此后谢沉,好像各位高看一眼万鞘宗,愿意跟万鞘宗的修士走近些。”

刘清沉声道:“谢家人,是不是给人碎了肉身拘了魂魄?”

暮儿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

等了等,暮儿忽然问道:“你想做什么?”

刘清起身离去,笑道:“自然是做能做的。”

死人魂魄一旦进了酆都城,便再也出不来的。残余魂魄于人间,若是不想被人间罡气蒸发,就只剩下两条路可走。

一条路,是做鬼修。

还有一条路,就是小浊天那种,成神。

出了宅子,往中心位置走了一会儿,三拐两不拐的,到了本土陆氏的宅子。

刘清迈步上前,原本是想着抬手叩门,可思量再三,还是放下手臂。

可门户却忽然打开,由打里头出了个头箍白巾的老者。

老者问道:“公子有何贵干?陆府吊丧期间,恕不迎客。”

刘清摇了摇头,抱拳一礼,轻声道:“就是想与一位陆先生说句谢谢,烦劳老先生转达便是,叨扰了。”

老者点了点头,刘清便也转身离去。

反正过几日才会南下战场,这些天优哉游哉,把天下渡这边儿城池逛了个遍。

又跑去买了一壶相逢酒,在路边儿小摊吃了一碗臊子面。

年轻人猛地站起来,对着那位老者说道:“家国天下,您选哪个?”

老者手臂一颤,瞬间恢复,笑道:“家没了,国更早就没了,也就天下还在。”

转头看向刘清,老者沉声道:“值得吗?”

年轻人咧嘴一笑,“我怕到最后自己也只剩下个天下可以选,所以有什么不值得?”

老者摇头,服了这个年轻人了。

当日与宋巍对战,漓潇只说观战之人中有一个不对劲,剩下的却是看不真切。剩下的,也不是所有人。

也就是个不知多久之前,就只剩下他一人,煮着一碗臊子面,天天看修士南下北归的摆摊老者。一个出门杀妖,妻女却被刺客杀于家中的壮实父亲。还有一个一家皆死,偌大宅院只独自一人的谢浒。

至于那个眼神空洞,双目之中尽是漠然的男子,其实是个外乡人,来自牛贺洲。

不知不觉就天色近黄昏,刘清拎着相逢酒,在那桃李之间的路上来回踱步。铁牌相互碰撞,有如置身于金戈铁马之中。

短裤草鞋,腰悬一剑的汉子凭空出现,打趣道:“你先前去的战场,与东线比起来,差了太多意思,等你以后境界高了,挨个儿走一趟。”

递去相逢酒,沉声道:“我不信你们不知道,为什么不动手?”

汉子举起酒壶灌了一口酒,问道:“这是干嘛?”

刘清没好气道:“喝酒!”

汉子笑道:“那不就得了?最起码也得我举起酒壶,你才能判定我要喝酒吧?”

刘清也笑了笑,“懂了。”

邋遢汉子伸手拍了拍刘清,轻声道:“行了,你已经做的很好了。让一个回头,就让天下渡多了个自家人,杀人的事儿,交给别人去做就行了。”

刘清沉声道:“那个小丫头?”

有个白衣独臂的老者瞬身而来,轻声道:“我还活着,谁敢打她的主意,就是提前找坑。”

赵长生扭头看着刘清,一脸笑意。

“其实谢沉有怨恨,是应该的。凭什么他谢家就要拖着半数大妖,拼个几十口子死绝。”

此事难分难解,没法儿给出个定论。

毕竟天下渡,不是谁一个人的,也不是谁生来就应该守着的。

草鞋汉子一把按住年轻人肩头,仰头轻声道:“因为我们的拳比别人重,因为我们的剑比别人的快。退一万步讲,因为我们有拳有剑。”

……

转眼时间就已经过去两个月,傍晚里黄衣小丫头又来蹭饭,老规矩,不吃米。

一粒米一只妖,可真是受不了。

连续这么久,一天一顿饭,刘清与漓潇其实都没问过小丫头姓甚名谁。就真是管一顿饭,然后小丫头麻溜儿回去,站在自家墙头等着刘清出门又回来,说一句“明儿见”,然后笑嘻嘻爬去睡觉。

实在是酒喝太多,压根儿也没肚子吃饭,只得笑呵呵看着一大一小两个姑娘吃饭。

大的那个,怎么瞧怎么好看。小的那个……估计长大了会好很多吧。

刘清笑问道:“吃了这么久白食,名字都不告诉我?”

小丫头狼吞虎咽,含糊不清道:“姓徐,叫桐木。”

漓潇冷不丁道:“那你是不是里边儿都是空心儿?叫桐木嘛!”

小姑娘挠了挠头,“是不像女孩名字,不过爹娘给起的,我也没法子。”

已经吃完了,徐桐木退后三步,学着大人抱拳。

刘清笑着摆手,轻声道:“晚上我不出门儿,你不要再蹲墙头儿了。”

徐桐木咧嘴道:“那就明儿见?”

刘清摇头道:“明儿很早就要南下战场,估计也见不着了。”

小姑娘猛地回头,眉头紧紧皱起,沉声道:“什么叫见不着了?”

说着便嘶吼起来,“我说明天见就明天见!”

刘清收起笑脸,面对着徐桐木,沉声道:“徐桐木,你怕的是巷子?黑夜?还是你自己?”

小姑娘猛地一怔,一双眼睛泪汪汪看向刘清,好像在乞求刘清,别说接下来的话了。

其实刘清一开始也没打算去说什么,只是瞧着这个小丫头,叹气道:“回去吧,我从战场回来后就要返乡了。”

漓潇就站在一旁,由始至终都不说话。她就是觉得,自家男人若是个教书先生,不一定能教出多大学问的学生,但一定能教出自强不息,品行端正的徒弟。

也不知怎的,冷不丁就想起刘清那位先生,见面时一定要问一问,他到底是不是俱芦洲人。

徐桐木埋着头,低声道:“能回来就行了,明儿见不见都行。”

推开门户,一步迈入黑暗,紧接着就是一通狂奔,回到自己家,爬上床然后大哭。

刘清叹了一口气,苦笑道:“总不能就这么让她永远不出门儿吧?”

漓潇轻声道:“她是怕出了门,会有很多人可怜她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

方才徐桐木最怕刘清说出来一句,“你爹娘都死了。”

她自己明明知道,但还是不愿意听人与自己确定,她就当爹娘忙于战事,顾不上她这个小丫头罢了。

说是不出门,其实还是半夜里去了散修集中居住的地方。与上次一样,直去一处小宅子,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个眼神空洞无神的中年人,见着刘清之后,这人淡然道:“家中请不起天骄,刘公子还是请回吧。”

刘清笑着问道:“不知道友有无学佛?生在牛贺洲,定是深受佛法浸染,佛性极厚吧?”

男子却皱起眉,沉声道:“你再如何天才,也年纪太小了,别惹我。”

刘清眯眼道:“盯上徐桐木家宅子不是一天两天了吧?想怎么弄到手,用不用我给你出个主意?”

男子皱眉道:“你是真想挨打是么?”

刘清笑道:“好好的人不做,为什么偏要做畜牲呢?”

男子面色巨变,退后一步,眯眼道:“竟敢算计我?”

一个短裤草鞋,腰悬长剑的邋遢汉子凭空出现,抬手按住男子肩头,笑道:“燕灿老弟,这些年辛苦你了。”

燕灿刚要传信,却有一道剑气穹顶,瞬息之间叩住此处,传信无门。

草鞋汉子死死盯着燕灿,上下打量不停,啧啧道:“我老孟活了这么些年头,第一次见这么好的物件儿啊!”

饶是刘清,都要觉得这家伙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癖好了,更别说燕灿本人了。

老孟扭过头,黑着脸说道:“想什么呢?我是说他这副体格。”

刘清摊开双手,心说要这样,我也没想错啊!

邋遢汉子被气得不轻,指着燕灿说道:“我是说,瞧不出来是妖族,就是因为这副体格,懂了吗?”

燕灿这会儿已经放弃抵抗,任由老孟摆布了。

老孟接着说道:“这副人的皮囊,是正儿八经的人,只不过魂魄给人硬生生扯走,又塞进去了个妖族魂魄。”

刘清皱眉道:“要是这么说,那混迹天下的妖族其实很多?”

老孟翻起白眼,没好气道:“能把魂魄分离出来,放到另一副皮囊而不散,至少得修为到了登楼境界。所以说,你逮住的这家伙,原来境界,登楼大妖起步。”

刘清翻白眼道:“我就不信了,他在天下渡足足一甲子,你们就谁也没发现?”

老孟淡然道:“只觉得可疑。”

刘清自来熟跑去屋内,小宅子,独门独院,屋内还长点一株香,书画不少,瞧着还是个颇为风雅的大妖。

拎出两个小板凳,刘清与老孟一人一个,落座后笑着对视一眼,异口同声:“你先来?”

刘清笑道:“还是前辈先请吧。”

老孟摇了摇头,叹气道:“你负责审问,我来上刑如何?”

那披着燕灿皮囊的大妖,终于受不了两人的言语侮辱,沉声道:“要杀便杀,有什么好问的?剥离魂魄一事我都做过,还有什么法子比这个更吓人。”

刘清啧啧道:“硬骨头啊,我也没打算上刑,就是问问你,是个正儿八经的妖族时,到底是什么境界?”

燕灿身旁就悬浮一柄剑,是老孟挂在腰间的那一柄。

“别想着在我这里套出来什么。”

刘清淡然道:“死到临头,骨头够硬,很可以,但我还是要问你一句,陆家长子被围杀,是不是你从中作梗?”

谁知燕灿说道:“那你可真冤枉我了。”

又问道:“牛贺洲人?”

燕灿回答道:“皮囊是牛贺洲人。”

一袭青衫猛地起身,老孟疑惑道:“不问了?还没有上刑呢?”

年轻人只说道:“杀不杀,随你便,我是问不出什么了。”

只是那燕灿,猛地咧嘴一笑,轻声道:“我要是你,就赶忙回去看看。你以为,就只是你在钓鱼?”

刘清灌了一口酒,随口道:“我可没钓鱼,我是鱼饵。”

小巷子那边,猛地数十道剑光好似从天而降,直去刘清租住的宅子。

此刻四位女子坐在院中,有说有笑,一个漓潇,剩余三位,是天下渡的三位百花阁主。

城池上空,猛然间出现一层花海,轻松拦住那数十道剑光。

漓潇沉声道:“应该让你们跟着他才对,妖族要的,是他。”

碧桃无奈道:“与他说了好多遍了,可他说自有后手,让咱别担心。”

剑光之后,数道光华迅速南下,整个城池灯火通明。除了那些往南下的大修士,满城修士大半都自行前往东西两线,有剑御剑,无剑乘舟。

一处小院儿,燕灿笑道:“还不去杀敌报仇?十位登楼大妖落下十剑,虽说破界之时会损耗极大威能,可最低也是炼虚十剑,你那小媳妇儿还能活?”

老孟皱起眉头,抬头往上空看去,随手一剑剁了燕灿,沉声道:“刘清,你他娘的估计错了,你在他们眼里,可比你在自己估量中,紧要的多了,咋整?”

有史以来,妖族渡船飞舟,最近也就是城池往南五百里。今个儿又要开天辟地,第二回了。

刘清苦笑道:“谢浒呢?”

话音刚落,一个黑色身影飞上天空,手持一柄乌黑长剑,与一个白色虚影对峙。

黑衣人怒吼道:“我护天下人,谁护我家人?我有什么错!”

千丈余高的白色身影手中凭空出现一柄阔剑,单手朝着谢浒斩去。

“你没错,可我也没错。”

一道剑光斩碎谢浒之后继续往南,看架势是要把逼近的妖族全掀翻。

正此时,一个黑衣老者凭空出现,也如同赵长生那般,两尊巨大法相各自伫立一旁。

那拄杖老者抬起手杖,拦住那道剑气之后,笑着说道:“赵老残,就一条胳膊了还玩儿阔剑?咋不累死你?”

赵长生收回法相,与退成一条线的人族修士站在一排,沉声道:“再敢进一步就得死。”

城池里,刘清深吸一口气,走去了摆摊儿的老者那边。

老孟已经瞬身去前方,双方出动如此阵容,一旦打起来,就不是什么小事儿了。

几百里外就是战场,城池里边儿却还是各忙各的,喝酒的喝酒,卖面的卖面。

要了一碗臊子面,这次吃得极慢。

老者笑道:“我姓王,叫浮魁,记得让守门的老家伙给我刻字。”

只见老者拍了拍手中粉尘,躬下来的身子缓缓直了起来,丢出一本书给刘清,笑着说:“打我回心转意时,就已经想到今日,不必再劝了。若是有机会碰到个练枪的,且品行过得去,就替我传给他。”

说罢便一身布袍变黑甲,镔铁盔下,发须皆白,手中银枪,亮比日月。

有个魁梧汉子缓缓走来,笑道:“为什么不拿我?”

刘清吃着面,摇头道:“你敢拔刀,就是必死。”

摊子已无主,这魁梧汉子便笑着给自己捞了一碗面,洒上葱花淋上臊子,吃得极香。

一碗面吃完,这汉子意犹未尽,咧嘴道:“我家闺女那个胖啊!十来岁时就已经赶上我的饭量了,出门给人笑话不停,说什么女子胖了不好看。我偏不觉得,我闺女,怎么样都是最漂亮的。”

说着看向刘清,沉声道:“要是死在海上也就算了,天下渡天天死人,我凭什么是例外?可偏偏,他们母子俩死在自己家中!”

刘清抿了一口酒,轻声道:“你想怎样?”

汉子笑道:“戍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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