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回 赵云截江夺阿斗 孙权遗书退老瞒（2/2）

“昔年救主在当阳，今日飞身向大江。船上吴兵皆胆裂，子龙英勇世无双！”

又有诗赞翼德曰：

“长坂桥边怒气腾，一声虎啸退曹兵。现在江上扶危主，青史应传万载名。”

二人欢喜回船。行不数里，孔明引大队船只接来，见阿斗已夺回，大喜。三

人并马而归。孔明自申文书往葭萌关，报知玄德。

却说孙夫人回吴，具说张飞、赵云杀了周善，截江夺了阿斗。孙权震怒曰：

“今吾妹已归，与彼不亲，杀周善之仇，如何不报！”唤集文武，商议起军攻取

荆州。正商议调兵，忽报曹操起军四十万来报赤壁之仇。孙权大惊，且按下荆州，

商议拒敌曹操。人报长史张纮辞疾回家，今已病故，有哀书上呈。权拆视之，书

中劝孙权迁居秣陵，言秣陵山川有帝王之气，可速迁于此，以为万世之业。孙权

览书大哭，谓众官曰：“张子纲劝吾迁居秣陵，吾如何不从！”即命迁治建业，

筑石头城。吕蒙进曰：“曹操兵来，可于濡须水口筑坞以拒之。”诸将皆曰：

“上岸击贼，跣足入船，何用筑城？”蒙曰：“兵有利钝，战无必胜。如猝然遇

敌，步骑相促，人尚不暇及水，何能入船乎？”权曰：“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子明之见甚远。”便差军数万筑濡须坞。晓夜并工，刻期告竣。

却说曹操在许都，威福日甚。长史董昭进曰：“自古以来，人臣未有如丞相

之功者，虽周公、吕望，莫可及也。栉风沐雨，三十余年，扫荡群凶，与黎民除

害，使汉室复存。岂可与诸臣宰同列乎？合受魏公之位，加‘九锡’以彰好事。”

你道那九锡？

一，车马（大辂、戎辂各一。大辂，金车也。戎辂，兵车也。玄牡二驷，黄

马八匹）；二，衣服（衮冕之服，赤舄副焉。衮冕，王者之服。赤舄，朱履也）；

三，乐悬（乐悬，王者之乐也）；四，朱户（居以朱户，红门也）；五，纳陛

（纳陛以登。陛，阶也）；六，虎贲（虎贲三百人，守门之军也）；七，鈇钺

（鈇钺各一。鈇，即斧也。钺，斧属）；八、弓矢（彤弓一，彤矢百。彤，红色

也。玈矢千。玈，玄色也）；九，秬鬯圭瓒（秬鬯一卣，圭瓒副焉。秬，黑黍也。

鬯，香酒，灌地以求神于阴。卣，中樽也。圭瓒，宗庙祭器，以祀先王也）。

侍中荀彧曰：“不行。丞相本兴义兵，匡扶汉室，当秉忠贞之志，守谦退之

节。君子爱人以德，不宜如此。”曹操闻言，勃然变色。董昭曰：“岂可以一人

而阻众望？”遂上表请尊操为魏公，加九锡。荀彧叹曰：“吾不想今日见此事！”

操闻，深恨之，以为不助己也。建安十七年冬十月，曹操兴兵下江南，就命荀彧

同行。彧已知操有杀己之心，托病止于寿春。忽曹操使人送饮食一盒至。盒上有

操亲笔封记。开盒视之，并无一物。彧会其意，遂仰药而亡。年五十岁。后人有

诗叹曰：

“文若才气天下闻，可怜失足在权门。后人休把留侯比，临没无颜见汉君。”

其子荀惲，发哀书报曹操。操甚痛恨，命厚葬之，谥曰敬侯。

且说曹操雄师至濡须，先差曹洪领三万铁甲马军，哨至江边。回报云：“遥

望沿江一带，旗幡无数，不知兵聚那里。”操放心不下，自领兵前进，就濡须口

排开军阵。操领百余人上山坡，遥望战船，各分队伍，依次枚举。旗分五色，兵

器鲜明。当中大船上青罗伞下，坐着孙权。左右文武，侍立双方。操以鞭指曰：

“生子当如孙仲谋！若刘景升儿子，豚犬耳！”忽一声响动，南船一齐飞驰过来。

濡须坞内又一军出，激动曹兵。曹操军马退后便走，止喝不住。忽有千百骑赶到

山边，为首马上一人，碧眼紫髯，众人认得正是孙权。权自引一队马军来击曹操。

操大惊，急回马时，东吴上将韩当、周泰，两骑马直冲将上来。操背后许褚纵马

舞刀，敌住二将，曹操得脱归寨。许褚与二将战三十合方回。操回寨，重赏许褚，

责骂众将：“临敌先退，挫吾锐气！后若如此，尽皆斩首。”是夜二更时分，忽

寨外喊声大震。操急上马，见四下里火起，却被吴兵劫入大寨。杀至天明，曹兵

退五十余里下寨。费心中郁闷，闲看兵书。程昱曰：“丞相既知兵法，岂不知

‘兵贵神速’乎？丞相起兵，迁延日久，故孙权得以准备，夹濡须水口为坞，难

于攻击。不若且退兵还许都，别作良图。”操不应。

程昱出。操伏几而卧，忽闻潮声汹涌，如万马争奔之状。操急视之，见大江

中推出一轮红日，光华射目；仰望天上，又有两轮太阳对照。忽见江心那轮红日，

直飞起来，坠于寨前山中，其声如雷。蓦然惊觉，原来在帐中做了一梦。帐前军

报道午时。曹操教备马，引五十余骑，径奔出寨，至梦中所见夕阳山边。正看之

间，忽见一簇人马，当先一人，金盔金甲。操视之，乃孙权也。权见操至，也不

慌忙，在山上勒住马，以鞭指操曰：“丞相坐镇中原，富贵已极，何以贪心不足，

又来侵我江南？”操答曰：“汝为臣下，不尊王室。吾奉天子诏，特来讨汝！”

孙权笑曰：“此言岂不羞乎？天下岂不知你挟天子令诸侯？吾非不尊汉朝，正欲

讨汝以正国家耳。”操震怒，叱诸将上山捉孙权。忽一声鼓响，山背后两彪军出，

右边韩当、周泰，左边陈武、潘璋。四员将带三千弓弩手乱射，矢如雨发。操急

引众将回走。背后四将赶来甚急。赶到半路，许褚引众虎卫军敌住，救回曹操。

吴兵齐奏凯歌，回濡须去了。操还营自思：“孙权非轻易人物。红日之应，久后

必为帝王。”于是心中有退兵之意，又恐东吴讥笑，进退未决。双方又相拒了月

余，战了数场，相互胜负。直至来年正月，春雨绵延，水港皆满，军士多在泥水

之中，困苦异常。费心甚忧。当日正在寨中，与众谋士商议。或劝操收兵，或云

目今春暖，正好相持，不行退归。操犹豫未定。忽报东吴有使赍书到。操启视之。

书略曰：

“孤与丞相，相互皆汉朝臣宰。丞相不思报国安民，乃妄动干戈，残虐生灵，

岂仁人之所为哉？克日春水方生，公当速去。如其否则，复有赤壁之祸矣。公宜

自思焉。”

书背后又批两行云：“足下不死，孤不得安。”

曹操看毕，大笑曰：“孙仲谋不欺我也。”重赏来使，遂下令班师，命庐江

太守朱光镇守皖城，自引雄师回许昌。孙权亦收军回秣陵。权与众将商议：“曹

操虽然北去，刘备尚在葭萌关未还。何不引拒曹操之兵，以取荆州？”张昭献计

曰：“且未可动兵。某有一计，使刘备不能再还荆州。”正是：孟德雄兵方退北，

仲谋壮志又图南。不知张昭说出甚计来，且看下文剖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