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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折 剑罡通天 地母神箭(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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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刀在壁上时还看不真切,此际於火光下现身,顿时攫住众人目光。

只见弯月般的刀身曲线阴柔,通体彷彿汲饱了西疆盛产的葡萄美酒,自钢里渗出一股粉酥酥的桃艳娇红,又像雪肌里透出胭脂。弯刀迎风一振,柔韧的刃尖不住嗡嗡轻晃,摇开一阵浓腻甜香,中人欲醉。

“赤眼”刀形如蠍,却不甚狰狞,入眼只觉十分冶丽,教人不忍移目。

诸女之中,许缁衣离赤眼。幽凝最近,鼻端嗅着莫名浓香,脑中烘然一热,满眼红潋,不禁瞇起美眸,喃喃低语:“我听说,刀剑有分雌雄者,这刀……必是一柄倾倒众生的绝世美人!”

她一贯端庄娴静,入殿以来,说话必先想过才出口,刻意缓语沉声,直如菩萨法相。此时突启朱唇,冲口而出,喉音却与先前绝不相同,似多了几分低哑轻媚,充满磁性,周遭无不一震,顿觉荡气回肠。若非情况危急,只怕人都酥了,铁心骨全成了绕指柔。

沐云色听得颈后一悚,想起风月书里载有一门的绝品,名曰“吐心媚”说是:“啼唤如丝,穿针入骨,太息似酪,漫入九骸。声促男子之精者,如盘肠曲径,陷人於无地。”

许缁衣几句呢喃,竟约如是。

他一拍脑袋,咒骂自己:“浑!都什么时候了,还转这等心思?”

既惭又愧,赶紧摒除杂念,打醒十二分精神。

却听魏无音冷笑:“此刀虽艳,却是专勾女子的器,当年曾害无数名门淑女。”

提气大喝:“水月门下,莫近赤眼!”

语声挟雄浑内劲迸出,若焦雷洪钟,许缁衣浑身一震,大梦初醒。

神识一复,鲜腻的香气忽然变得腥浓,许缁衣掩鼻悄退,拂袖将几名靠得近的水月弟子往后推去,暗自心惊:“是……是毒!这刀上有毒!”

以她的内力修为,寻常的**催情药物均难以奏效,却在一照面间,几乎被“赤眼”夺去心智,刀上所喂毒,绝非泛泛。

众人见魏无音拔出赤眼,想起幽凝附体的厉害,莫不吓得魂飞魄散,远远走避开来。

魏无音冷蔑一笑,舞刀成圆,一阵连珠密响,将扑来的莫殊色击退,幽凝寄附的兰锋阔剑上绿萤飞窜,彷彿被对手雄浑无匹的内力压倒,顷刻间给攻了个措手不及,幽暗的绿芒吞吐闪烁,似正喘息不休。

而“赤眼”却与其他刀剑不同,绿芒沾黏不上,通体益发红艳,浓郁如酒粕般的鲜果甜香蒸散开来,彷彿神采奕奕。

魏无音横刀乜眼,森然道:“妖物!也知遇上剋星了么?”

莫殊色拖着阔剑荷荷喘息,剑上绿光黯淡。

谈剑笏恍然大悟:“看样子,妖刀之间无法相互寄附,魏老师才说‘能对付妖刀者,唯妖刀而已’。”

乘机指挥院生们退往后殿,扬声道:“魏老师小心!妖刀寻人附体,刀上又喂得有毒,魏老师万勿久持,以免受害!”

魏无音心想:“这中原蛮子倒有良心。”

灰眉一挑,傲然冷笑:“不碍事!刀上毒,只对女子有效。五妖刀附体的条件各自不同,这一柄‘赤眼’,原是刀剑中的浪子。兵器里的色魔,专捡貌美如花的青春少艾附身,以丈夫自居:万不得已之时,便挑选臭气相投的登徒浪子相寄。老夫乃是半朽之人,两条腿都迈进了棺材里,妖物下作,奈我无何!”

以刀代剑,一招“指天誓日”倏然应手,刀尖迸发出无匹剑气,六尺内激沙走尘,宛若龙卷!

他肩头一动,幽凝刀的寄体绝学《无相刀境》相应而生,莫殊色肢体僵直,却如闪电般还了一招“指天誓日”“铿!”

一声刀剑互击,青芒红滟交相旋闪,妖异非常。

莫殊色左肩嘶的一响,剑气破衣带血,曳开一条细细血虹,他却恍若不觉,见魏无音身子微沉,一式“指水盟松”抢先出手,师徒俩又是一模一样的招数。斫上一模一样的位置,便似照镜一般。

两人越打越快,劲风从六尺推至一丈,赤眼上飘散的红雾漫成了一个若有似无的半球罩子,其间青芒穿梭,密如连珠的铿铿交击声不绝於耳,蔚为奇观。按说莫殊色的内力不及其师,两番对击,都被震得小退数步,如今兵器的罡风都扩展到丈余方圆了,可见魏无音出手之烈,他却连半步也没退。

谈剑笏察觉不对,定睛一瞧,不由得瞠目结舌——红雾形成的半球体内,莫殊色口鼻。眼角迸出鲜血,始终脱不出魏无音的双手范围,师徒两人同招同式,刀剑不停对撼,任谁都看得出莫殊色并非不退,而是被某种无形禁锢锁在红雾团里。

面对妖刀的镜射绝学《无相刀境》“琴魔”魏无音终究佔得上风,事隔三十年后。二度遭遇之时,找到了剋制幽凝的法门。

这门“通天剑罡”是他由《通天剑指》中悟出,全凭一个“裹”字诀,出手如春蚕吐丝,每一着伏有一道无形气劲,剑过留痕而劲力不灭,渐渐织成一团紧韧緻密的气网,红雾。血珠。飞沙走石等,全被束在丈余方圆的半球里。

莫殊色的四肢彷彿缠满看不见的丝线,一层缠过一层,重逾千钧,《无相刀境》纵有料敌机先。后发先至的奇能,一旦宿主受制,妖刀亦无奈何。

谈剑笏。许缁衣等均是武道的大行家,立时看出眉目,暗忖:“莫说东海,便是当今之世,几人有这等‘束气成团’的修为?若非魏无音,又有谁能制服幽凝?”

斗得片刻,连观海天门的一干年轻道士也看出端倪,胆子大些的纷纷拔剑回转,绕着战团散成了一个大圈子,也不知是谁突然喊道:“斩除妖刀,降魔正法!”

左右大声响应。自妖刀现身以来,笼罩全场的强大压迫一扫而空,众人精神大振,彷彿胜券在握。

任宜紫按剑回眸,柳眉一轩,娇声叱道:“琴魔老前辈!快了结这廝,为正道除一大害!”

天门的小道士们听得美人出言,为引她注意,纷纷鼓譟起来,大声附和叫好。

任宜紫嫣然一笑,满心得意,见沐云色回头瞪了自己一眼,心想:“我说的不对么?师徒俩一般的婆妈!”

她自负武功,若非忌惮被妖刀附身的凶险,早已下场一斗。

“我要是有一口不畏妖刀的剑器可使,几个莫殊色都杀了——”

她樱唇微抿,乜着水汪汪的明媚杏眼,微抬起尖细的下巴,贝齿间咬着一丝冷笑:“僵屍有什么好怕的?拖拖拉拉打了老半天!”

◇◇◇场中师徒俩斗得正恶,周围却如斗鸡斗狗般,喊叫不绝。天门阵营里,只有鹿别驾凝神不语,黝黑湿润的大眼睛牢牢盯着角落里的沐云色与药儿,全然没有管束门人的打算,众道士益发喊得肆无忌惮。

沐云色怒道:“你们鬼叫什么?通通闭嘴!”

那胖子曹彦达回嘴道:“又不是砍你!妖刀附身那还有得救?这可是你师傅自己说的!要不早点杀了,留着让他害人么?”

“住口!”

战团中,魏无音一声断喝,声波似化实体,微微一滞后如海啸般四向爆出!

众人难辨音质,只觉颅中一空,既吸不到空气。也听不见声响,彷彿被浸入海中一般,瞬息间一切都被硬生生阻断,连对时间的知觉也全然失去:也不知过了多久,或许仅只一霎,忽然体内气血澎湃,犹如点燃了满腹的火药硝石,身子不由自主向后弹出,功力深的失足连退,功力浅的则直接撞上土壁败樑,五脏六腑彷彿全压作了一处,鲜血贯出鼻膜咽喉,漫天酾红!

直径丈余的半球气罩也被音波摧毁,血雾混着飞沙走尘,轰然迸散!莫殊色首当其冲,被震飞出去,跌入天门道士群中。他背脊重重撞上地面,倏地鱼跃而起,旁人兀自歪歪倒倒站立不稳,他却毫无影响,手中绿芒吞吐,身边两名小道士身子一晃,人头已斜斜飞出!

苏晏陞眥目欲裂:“兀……兀那妖人,还敢逞凶!”

挥剑欲敌,起身才觉膝弯痠软,下盘脱力,通犀剑挥至中路,软软一偏,剑脊恰恰送到阔剑锋口,“铮”的一声,剑身断成两截,齐整锐利的断口沾染绿萤,像活物般沿着剑稜攀缘而上!

通犀剑是其师鹿别驾所赐,平日斩铁如断香,苏晏陞万万想不到会在一合间被幽凝所断,震惊之余竟忘了闪躲。莫殊色横剑一抹,眼看要划开他的咽喉。

“苏道长!”

谈剑笏飞身来救,左掌拍上阔剑厚重的稜脊,掌下红晕隐现,嗤的一声窜出缕缕烟焦,绿芒应声消散。妖刀似是对“熔兵手”颇为忌惮,攻势为之一挫:几乎同时,一人拉着苏褏的衣领急向后退,剑风只割下几丝发毛,及时避过割颈之厄,却是许缁衣出手相助。

“苏道长,你的剑!”

谈剑笏回头大叫。

只见半截通犀剑上绿芒渐浓,一路爬上剑锷,眼看便要沾着手掌,苏褏面色惨白,魂不守舍,竟然纹丝不动。许缁衣蹙眉笼手,隔着袖布轻轻一掌,拍上他的背门,苏褏“哇”的呕出一口黑血,断剑脱手坠地,左右同门忙将人救下。

谈剑笏还未喘息,颈后寒毛悚立,剑风已至!他回头不及,抄起散落一旁的半截残鼎,猛往身后甩去:双脚不停,反足将地上的残柱。断樑。大块砖石等往后扫,意图稍阻来势。

“奇怪……幽凝似乎颇为忌惮阳刚之气,谈大人为何不使‘熔兵手’?啊,不对!”

许缁衣看出蹊跷,急迫间裙幅翩联,翻出两只差堪盈握的细足,虽着白袜丝履,形状却姣妍似裸,诱人遐思。

她乌裙一动,下盘用劲,裙面上曲线浮凸,依稀见得平坦。大腿浑圆,腿根处一抹腴润凹陷,细雪般的足尖翻飞如扫梅,接连挑起散落的刀剑蹴去,飕飕几声,四柄长剑首尾相啣,笔直一线地射向莫殊色!

莫殊色仰天怪嚎,阔剑颤巍巍一偏,将长剑一一削断。便只这么一顿,谈剑笏终於得以喘息,元功到处,火红的右掌挟着滚热劲风,“呼”的一声挡下阔剑一击,乘势飘退。

他一抹额头,才发现汗水已湿透重衫。

“若非代掌门足下神技,谈某今日休矣!”

许缁衣拉他远远退开,轻摇螓首:“能以肉掌接妖刀一击,普天之下,也唯有谈大人的‘熔兵手’。”

谈剑笏余悸犹存,叹道:“这路功夫我还练不到家,运功既耗时,运使又难长久。能对付幽凝的,怕只有他而已。”

两人目光齐转,见大殿中魏无音闭目负手,任由尘灰簌簌落下,对周围发生的一切浑不着意,额角青筋隐露,不住跳动,彷彿忍受着极大的怒气,半晌才张开眼睛,寒声道:“魏某人的弟子,只有魏某人说得。哪个再要多话,休怪魏某不留情面!”

不远处,莫殊色还欲开杀,琴魔一声清啸,手持赤眼而来,叹道:“殊色!我平生所收六徒,就属你的心志最是澄明,连你……连你也不能摆脱妖刀的控制么?”

莫殊色已不能人语,睁着空洞的双眸吼吼嘶嚎,倏地舞剑扑去,师徒俩又斗在一处。周围横七竖八几具无头屍,鲜血汇成一洼丈余方圆的浅泊,两人踩着血泊舞刀游斗,浆滑声中红漪飞溅,宛若置身炼狱,水月众姝掩面摀口,三丈内无人敢近。

谈剑笏心想:“魏老师迟迟不下杀手,虽一时佔得上风,拖将下去,终究要生变数。”

思忖之间,见莫殊色阔剑横拦,倏忽刺入红刀影中,魏无音随手压制,肩头却绽出一蓬血花:细细一瞧,莫殊色不仅守得严密,十招里已能还以一。两招,绝非一开始全然受制的模样,形势隐然生变。

他与许缁衣对望一眼,难掩心焦。忽听一声断喝,一人加入战团,手持长物硬格阔剑,“嚓”的一声裂帛轻响,前缘被削下小半截,却是一段漆黑硬木,似是紫檀一类。

魏无音猛然回头,目光如电:“退下!你来胡闹什么!”

来者正是沐云色。他一言不发,抢着与莫殊色换过几招,每一交手便折去一小截硬木,怪的是:妖刀寄附的兰锋阔剑能断通犀,却无法一击毁去这条黑黝黝的乌木长棍,剑锋一入木身便微微一阻,纵使稍斫即断,剩余的残枝也绝不裂散,十分耐斗:木上不沾绿光,显然妖刀也无从移转。

魏无音心中一凛:“火油木!这孩子……竟是有备而来!”

不觉驻足沉吟,任由沐。莫二人越斗越远,渐渐将战团牵引开来。

◇◇◇指剑奇宫的门人不仅容貌俊美,还须博通琴棋书画。医卜星象等百艺,才能显现出东境龙族之后高人一等的血裔。

沐云色除了精擅丹青,对机关工艺也有涉猎。“火油木”乃奇宫秘笈所载,伐取上等的金丝蜀楠,经浸油。曝晒。药渍。燻烤等工序制成,坚如金铁,水不能侵。蚁不能,连烈火也不易摧毁,简直就跟炭精一样,质地更韧,通常用於陵墓机关。

他利用追踪妖刀的十余天里,沿途蒐集材料制作,可惜药料不齐,也没有产自西南蜀地的金丝楠,处处因陋就简:交手片刻,已被砍得剩下两尺不到,两人同招同式。贴身肉搏,沐云色突然着地一滚,抱住了莫殊色的腰。

此举既险又谬,众人看得傻了。

魏无音愀然色变:“快回来!你犯什么浑?这般胡闹!”

衣袂微晃,也不见他抬腿挪身,已一跃至两人顶上。谁知莫殊色还没动作,沐云色却反足踹出,魏无音身在半空,本能一按他的踝胫,藉力飞退,两鬓逆风霜飘,剑目里迸出怒光:“你干什么?”

“师尊勿来!”

沐云色抱着师兄不放,闭目惨笑:“弟子不肖,害了三师兄,今日不能再教师尊揹上手刃爱徒的污名!除魔之事,请由弟子一力承担!”

虎目一眥,嘶声叫道:“药儿!”

众人循声回头,药儿不知何时已溜到殿门口的骡车上,双手握着一柄小斧,用力斫断棺材上的粗绳,“喀啦!”

棺材前端翻开一小块屉板,咻的一声射出一团回旋黑影,去势劲急,轨迹却是弓似的缓弧,飞行间不住嗡嗡作响,眨眼便缠住了沐。莫二人。

黑影飕飕飞转,将两人拦腰紧缚数匝,末端一物撞上沐云色的背门,弹射再加上回旋之力,撞得他闷声一颤,嘴角溢红。那物事落影还形,原来是两枚拳头大的缠籐石块,中间连着一条编索,竟是一只草具雏形的飞铊。

沐云色咬着满口血溢,沉声喝道:“药儿,第二条!”

药儿吓得面色白惨,尖声叫道:“我……我不要!你没说这会伤着你!我不要!”

原来沐云色沿途削竹锯木,在空棺里设置机关,药儿缠着他问东问西,总推说是伏妖之用。此时一见飞铊缠人,分明是同归於尽之法,后面的机关虽不知如何,却再也不肯发动。

妖刀似无徒手近战之能,莫殊色只消倒转剑柄一插,便能立毙沐云色於身下,却只是僵着身子嚎嚎吼叫,巍颤颤的左掌不住拍打沐云色的背心,每一下都打得他唇际迸血,若非铊绳紧紧缠绕,只怕已支持不住。

“药儿……”

他不肯松手,闭目咬牙:“快!第……第二条绳……快!”

药儿抱着小斧拼命摇头,泪珠在大眼中不住滚动。

“快点……药儿听话!快砍……快砍第二条绳……”

药儿禁不住他苦苦哀求,双脚不由自主往棺后挪去,泪珠滚落面庞。

“胡闹!”

魏无音面色阴沉,正要去救,忽见棺上并无“第二条绳”药儿又站到了棺后,陡地想起一物,失声脱口:“癡儿,你竟制成了‘地母神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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