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折 离缘而聚,凝琼霜华(1/2)
奇异的变化却未停止。
李蔓狂脚下的地面,正以绝难想像的速度荒芜著,原本已是枯黄壹片,枯草却又迅速乾萎,不住发出“劈啪”轻响,露出底下的泥土地来,旋即砂化。李蔓狂忍不住仰天大笑,夹杂剧咳的嘶薄嗓音如嚎泣般,令人不忍卒听。
“浩劫!这是天降之浩劫啊!苍天,何以独我不死?何以竟独我不死!”
天佛血似感应他的悲狂,如邪兽张牙舞爪,血光益发炽亮。几乎同时,壹道耀眼白芒自林中迸出,风篁诧异回头,见耿照双手掩腹、神情痛苦,那惊人的光芒穿出指缝,毫不逊于师兄手中的天佛血。
“耿……耿兄弟!这是——”
风篁惊讶得说不出话来,直觉是被天佛血的邪能所害,回头大叫:“师兄!可否先收起那物事?耿兄弟受不住啦——”
驀听壹声虎吼,少年昂然而起,脐间白芒四向扩散,如光罩般于周身流转;被白芒映照的时间壹久,原本那种精血元气迅速凋萎的不适竟大幅消褪,不觉愕然:“难道这白芒……竟能抵御天佛血侵蚀?”
未及开口,耿照已调匀气息,大步向林外行去!耿照的感觉比他更为强烈。
原以为化骊珠又将失控,抑或感应危机,自行脱离宿主的身体;与天佛血的短暂共鸣后,赫然发现红光的侵蚀竟被白芒所隔,想起漱玉节曾经说过,化騸珠乃眞龙残躯所化。天佛血是天佛刺与玄鳞的盟约之证,双方既是对等关系,化騸珠拥有足以对抗天佛血的力量也不奇怪。
他决定冒险壹试,逕朝李蔓狂走去,小心观察红光与白芒的角力变化,提声道:“李兄!小弟或有应对之法,请将佛血交与小弟!”
所经处天佛血的侵蚀异能戛然而止,彷彿他足底蕴有无限生机,直到靴跟离开地面,焦枯化砂的骇人景象才又继续运转。
李蔓狂凤目倏睁,酒红色的妖瞳迸出异光,彷彿见到壹线希望,将摊开的手掌平举向前,以天佛血对正耿照,希望找出第二个不惧妖物之人。
耿照走进二十步内,感觉化騸珠涌出的对抗之力开始造成负担。驪珠奇力极不安定,若无相匹配的内力压制,失控乱窜尚称事小,于诛杀岳贼壹役,甚至发生过吸走他全身内息以图自保的情况。吐出白芒的化骊珠剧烈震动著,不安定已逾当日死斗岳辰风时,彷彿壹霎眼便会轰然炸碎。耿照被逼著从四肢百骸挤出力量注入驪珠,这是他于壹日十二时辰内,第er度豁尽全身之力,已较介入风、聂二人时熟练得多,对油尽灯枯的虚疼之感益形麻木,咬牙鼓劲,终于突破十步范畴。
“退后罢!”
长髮凋白的黑衣男子逆风舞袖,垂落眼瞼,低道:“你尽力了,耿兄弟。且不论你身带的异物为何,它并没有完全抵御天佛血的能耐。除非世上还有第二只碧鲮綃织袋,否则,便只能由我贴身收藏这枚邪物,以延缓它呑噬万物生机。”
耿照咬牙道:“李兄……李兄须儘早……儘早就医,以免……”
壹抹鼻下温黏,赫见满手血渍。他忍著急涌的疼痛不适走近三步,浑身簌簌发抖,双手抱胸、低头僂背,极尽艰难才勉强迈出步子,每壹步都要休息良久,彷彿走在壹场看不见的风暴之中。
李蔓狂不觉失笑。“若非你冒著九死壹生的危险,我便要笑你虚伪了。怎麼慕容柔麾下,还有在乎旁人死活的麼?你果然不是他的嫡系出身啊。”
耿照见他无意放下天佛血,解刀离鞘,嘶声道:“李……李兄,还……还请交出佛血,否则,小弟要不客气啦!”
远方风篁见他亮出武器,师兄却衰如风中枯草,忧急交迸:“怎搞到兵戎相见的地步?”
踏出林边,顿觉壹阵头晕眼花,五臟六腑疼痛起来,尤以脊柱为甚,连自詡硬汉的他都难以忍受,对天佛血的威力不禁骇然,只得跟蹌倒退,奋力提声:“耿……耿兄弟!我师兄身体衰弱,你莫……”
噁的壹声,转头呕出壹口青黄酸水,抚胸跪地,壹时动弹不得。
李蔓狂大笑起来。“衰弱之人,如何保得天佛血!”
拎起缠著白布的杖头壹挥,大半截黑杖突然飞出,露出青锋鑑人的长直刀身。原来他手裡那桿比人还高的直杖,竟是壹柄单锋斩马剑!
所谓“斩马剑”,与絃子的爱刀灵蛇古剑壹般,均为旧时刀制,现不通行。唐刀或还有人用之,使斩马剑的却只此壹家,再无分号。
那刀宽约三指,长逾九尺,竖直比壹名成年男子还高,刀柄约佔了壹半,通体平直、毫无弯曲,刀鍔仅壹圈小小方环,无怪乎装上了刀鞘,会被误认为是长杖。刀身于近鍔处鐫有“上方禁宝”四字篆刻,而缠著白长丝絛的,正是柄末的刀环。
李字世家乃武儒名门,昔年抢海儒宗退出歷史舞台后,李氏仍在东海、央土王权下歷任高官,位至三公,钦赐斩马剑壹柄,名曰“上方”。李家融合刀、剑、长兵之利,成为武儒宗脉中独壹无二的壹支,李蔓狂这柄九尺长刀虽非乃祖所遗,却继承了家族代代相传的名号,仍叫“上方”。
他持上方斩马剑于臂后,握著佛血的左手拄鞘为杖,支撑身体,长长的刀锋闪著狞恶的青芒,霍地旋扫而出!七步外,耿照顿觉满眼刀光风压及体,只来得及连刀带鞘往前壹架,“鏗”的壹响,整个人被砸飞了出去,落地已在壹丈开外,起身时刀臂仍不住震颤,刀口卷起,如击铜鼎金鐘,分外凄厉。
这壹摔距林边仅十来步,耿照被磕得手臂痠软,脐间祣珠倏然黯淡,护身的白芒迅速消褪,他蜷在枯草沙地上痉挛抽搐,眼、耳、鼻中淌出鲜血,而天佛血的侵蚀异能仍持续发挥作用。
李蔓狂不及收刀,随手扔去刀鞘,捏起破损的碧鲮綃织袋摁在胸口,拖刀退回洞口,嘶声道:“老二,快把人拉回去!”
风篁飞扑过来,搀著瘫软的耿照掠回去,灌水餵药施救。
再睁眼时,但见满天星斗,周身寒凉、鸱梟啼叫,虽是林间景致,所见却与白日不同。耿照坐起身来,覆著的粗毛毡滑至腰际,头晕噁心尚未全褪,他抚著额角调匀气息,强抑下反胃之感,发现置身壹处陌生的林间隙地,身旁生著熊熊篝火。火堆对面的树影下,风篁胡乱盖著披风,头枕双臂,闭目道:“别急著起来,多喝点水调复壹下,要不吐个没完。那玩意忒厉害,我拖著你退出壹里开外,兀自头晕眼花,再多待片刻,几条命都不够玩。”
按了按腰后,不觉激眉:“娘的!痛死我了。莫不是败肾?”
他说得半点也不假。耿照勉强坐了会儿,突然弯腰呕出大把酸水,直到腹中空空如也,仍撑地乾呕不止,只得乖乖躺了回去,以毛耗垫高头颈,才觉得舒服些。
“你衣袋裡那块宝贝什麼名堂?我瞧挺厉害。虽不敌天佛血,也算难得了。”
风篁扛他至此,照拂时并未揭衣窥视,以为是贮在衣内的珠玉之类。此际见人醒来,才忍不住好奇,探问宝物来歷。
耿照心想:“风兄磊落。要换了旁人,揭开壹看便是,何须苦等?”
未敢洩漏化骊珠之秘,只说:“是偶然得到的壹枚宝珠,有辟邪除秽之能,著实救过小弟几回。原以为能抵御天佛血的邪力,怎知道……唉!”
又问:“李兄呢?他还好麼?”
“不知道。后来便没见了,也不知情况如何。”
闭目壹笑,怡然道:“我师兄的刀法很厉害吧?你能正面接他壹记斩马剑,也不容易了。”
想起那比鞭梢还长、腾龙壹般的矫矢青锋,手臂犹有些痠麻。如此沈重、锋锐、破风裂土的壹刀,莫说斩马,连凌空掷来的千斤石狮都能壹分为二,耿照心有餘悸,摇头笑道:“李兄当眞厉害!随手壹剑,便能毁了壹口新刀。”
风篁叹道:“他模样忒衰弱,刀上劲力却……我不会说,总之是怪。那天佛血到底把我师兄怎麼了?”
耿照本不知李蔓狂武功深浅,接他壹刀后,不由得想起他口中那名武功绝强的黑衣人来。以李蔓狂的功力,在那人面前连壹合也没撑过,那该是什麼样的武功修为?他脑中杂识纷乱,身子又极为不适,半天也没理出头绪来,益发烦躁,喃喃道:“风兄,这下……我们该怎麼办?”
风篁默然半晌,才睁眼眺著星空,笑道:“你回去稟报将军,说说我师兄和天佛血的事,慕容柔聪明绝顶,说不定会有法子。要是他听不懂人话,执意瞧个究竟,你把他拉上山,我师兄会很乐意拿佛血照他壹照,替大伙儿省省事。”
耿照发现刀侯座下弟子除任宣外,无论风篁或李蔓狂,说起慕容柔时神态并不恭敬,多半直呼其名;偶尔加上“将军”二字,也是调侃意味居多,倒与多数东海武人相类。
风篁笑道:“老弟,我说白了,要不是今儿认识你,我对慕容柔的恶感还要再多三分。他不喜欢江湖人,我们这些江湖人也不喜欢他,礼尚往来,天公地道。”
凝思片刻,仍是摇头:“我师行事向有深意,但我实不明白,恩师本是閒云野鹤,这些年却壹反常态,让我等为慕容效力,若非如此,大师兄何至沾上天佛血的麻烦?任宣那小子出身官宦之家,也还罢了,我们这些江湖大老粗,壹不求闻达二不求富贵,攀附将军做甚?官场疆场,那也不是练刀悟道的地方。”
耿照本想为将军辩解几句,听他对慕容柔并无恶意,只是不爱受拘束而已,为免越描越黑,索性不答腔,只道:“风兄何不问壹问刀侯?他老人家的意思,也只他老人家清楚。”
风篁摇头。“恩师闭关,我已许久未见。这几年在外奔波,都是靠书信问候。”
耿照见他神情黯然,想是将军指派的任务令他们师徒分离,不敢多问,转头望向岩壁。“纵使带回消息,李兄的身子却该如何是好?那天佛血的威能,简直是无物可挡,饶是将军脑智过人,也不能与邪物对抗。若延误了李兄就医,只怕大大不妙。”
“怎会“无物可挡”?那鬼物藏在啸扬堡何家忒多年,也不见出过什麼乱子。”
“风兄的意思是……”
“碧鲮綃。那玩意正是天佛血的剋星,要不是我师兄不小心削破了袋子,今天也不致闹到这般田地。再找壹只碧艘綃织袋,把它装起来不就结了?”
风篁耸肩壹笑,目光投向远方。“放心罢老弟,无巧不巧啊!我刚好知道上哪儿去找。”
ooo经过壹夜,两人体力、内力恢复大半,翌日清晨起个大早,循原路下山。下山的路比上山更难,折腾了两个多时辰才回到平地,赫见壹大壹小两条身影候于入山处,正是絃子与樵子桂进武之子。
少年踞于壹只老树墩上,身子微微前倾,狼壹般的双眼紧盯著山道,直到发现二人的踪影,仍是壹动也不动,仅是挑了挑眉,洩漏壹丝丝“终于来了”的心绪波动。“他妈的!这小子我越看越中意啊。”
风篁笑顾耿照道:“比你合适练刀。”
你夸他便了,用得著损我麼?耿照苦笑。“风兄觉得小弟哪裡不合适?”
“你太婆妈。”
风篁哈哈壹笑,双手叉在胸前。
“无论介入我与聂雨色的拼斗,抑或接我师兄壹击,那都是极端危险、得有大本领的事儿。你干这些却不为争胜,只想说道理,故置人、置己于险地而不自知。身上分明有刀,可惜你不是使刀之人。”
“身上有刀?”
“明人眼底不做暗事。”
风篁笑道:“耿老弟,我壹见你的手眼身法,就知道你是个练刀的,身负上乘刀艺,便是使出指剑奇宫的武学,仍是刀而非是剑。老哥哥说句不中听的话,你莫生气:教你刀法之人,把“刀”练进了你的行走坐卧日常起居,如饮水呼吸般自然,独独没教你刀客的心思。你就像揣了黄金走在集市裡的毛孩,人人羡慕你家财万贯,你却不知自己身怀鉅资。”
耿照本以为是指传授“无双快斩”壹事,越听越奇:老胡授艺不过短短几日,自不能把刀“练进行走坐卧”,而他并未拜过其他师父,遑论练刀。风篁乃是刀法的大行家,也无随口胡吹的必要,难道是他走了眼?“刀客的心思……是什麼?”
他忍不住问。
“各门各派都不壹样。”
风篁收起嘻笑的神情,正色道:“像我问锋道本家的心法,讲的是“出则无悔”,与恩师所授又不甚相同。心诀配合刀法,修练起来事倍功半,有些门派的刀法,没有心诀甚至练不成。但你的状况极为特殊,先有了使刀的手眼,心诀却是壹片空白,这是我闻所未闻的。”
耿照自知没什麼刀法,临敌壹路“无双快斩”使完也没别招了,勉强算上蚕娘所授的半式“蚕马刀法”,著实乏善可陈,只能跟人比跑得快跳得高,以及用之不竭的碧火眞气而已。
之所以拿刀较为顺手,不过是童年时陪木鸡叔叔劈柴所致。要是当年木鸡叔叔不是对柴刀,而是对烧火棍有反应,难不成他今日便成棍棒好手了?连耿照自己都想得摇头,壹逕苦笑。
风篁拍拍他的肩膀。“你忒爱说理,没準哪天眞给你想出道理来,便是刀法大成之日。在此之前,若觉迷惘,不妨多想想最初练刀的心情。恩师常说:最简单的东西之中,往往藏著最多的道理。”
两人走下山来,少年自树墩壹跃而起,盈盈俏立的絃子依旧没甚表情,白皙标緻的瓜子脸上清冷壹片。耿照想起昨日之言,顿觉对她不起,低道:“对不住,我说话不算话,昨儿没回去。”
絃子不置可否,见他衣衫破烂、浑身伤口,只道:“我给你带了衣服。找地方洗净了,再上药包扎。”
“那我便不打扰二位啦。”
风篁朝他挤眉弄眼,凑近道:“我去找袋子,你同慕容说,叫他宽限些时日。最迟三日内,我上越浦寻你。”
耿照微诧:“风兄不与我壹道?寻找织袋壹事,小弟亦可帮手。”
风篁笑道:“这事你插不了手。”
似有深意。任凭耿照劝说,心意却不动摇。耿照莫可奈何,只得说了朱雀航的住址,殷嘱:“小弟在此有座宅邸,欢迎风兄落脚。”
风篁拱手道别,壹捋少年髮顶:“给我带路,找最近的酒家!”
少年甩头避开他的手掌,狼眸壹瞪,默不作声地向前走。
耿照衣衫襤褸,不好返回越浦城,所幸絃子心细,见他日落未归,料想有事,中夜便来到他房裡。符赤锦自寐中惊醒,兀自云鬌紊乱、小露酥胸,壹见她的模样,心裡猜了个七七八八,俐落地拣了身衣裤靴袜扎好便囊,缚在她背后,笑道:“去把他给我好好地带回来,知道不?”
絃子跨上快马,卯时未至便已赶回绿柳村,找到那桂姓少年带路,于入山处等候。
山脚林僻处有清溪流过,耿照觅得壹处穹窿似的小小溪湾,水流到了弯穹便趋平缓,形成月牙状的小潭。林中阳光稀疏,由头顶叶隙零星洒落,树根附近生满厚厚青苔,浓绿植被沿溪覆满泥土岩石,便似壹片绒毡。
耿照让絃子暂避,快手快脚褪去衣物,走入溪湾。春寒水冻分外刺骨,身上深深浅浅的伤口壹没入冰冷的溪水中,出乎意料地不觉疼痛,只是微感刺痒,彷彿伤痕被冰水冻结,眨眼便收了口。
溪水深不及半身,他枕著厚软的苔绿,坐于溪中礁石,仅唇上露出水面,骨碌碌地牛饮著溪中活水,灵臺倏清,无比舒畅。清水对解除天佛血的遗害似乎十分有效,昨夜两人呕吐不止,也是靠饮水缓解;如今整个人浸入冰冷的溪流,才有“重新活转过来”的感觉。
(好可怕的“天佛血”!)若说妖刀可怕,毕竟是有形有质之物;化騮珠可怕,施以强大的内力,勉强亦可压制……天佛血的恐怖却已超出人所能想,非是武功绝学或稀世神兵能抗,便拥万军千乘、壹城壹国,又能拿它怎样?这等邪物若被带到三乘论法会上,自碧鲮綃中取出之际,便是眾人身死之时,将军、佛子、皇后娘娘……无人得倖。世间杀器,没有比这更厉害的。
央土僧团的学问僧们,知道千年以来自家人呕心沥血,寻找的是这样的东西麼?如若不知,那麼最初让宝血的存在于文书经籍间若隐若现、撩拨人心者,所图究竟为何?若然知晓,又是谁提议以天佛血做为三乘法王的信物?
耿照不敢再想下去。
即使谜团有如乱线,其中眞相仍被重重迷雾所包围,但从雾中散出的阴谋奸宄之气,已浓得挥散不去,令人胆寒。古木鳶如果想在论法会上,无视层层保护壹举击杀镇东将军,天佛血确是相当俐落的壹著棋,派出下鸿韵抢夺,似乎合情合理。
唯壹的意外是李蔓狂毁了碧鲮綃织袋,天佛血失去控制,不分敌我地剥夺壹切生机,这著棋眼看不能用了。于是古木鳶放出妖刀离垢,把啸扬堡布置成妖刀肆虐的模样,目的在转移焦点,抹去何家与天佛血之间的关连,避免其他人发现姑射插手的痕跡。
离垢在姑射……不,该说是古木鳶手裡,似乎总扮演类似的角色。风火连环坞壹案,离垢旨在向七玄之主展示实力,吸引它们加入同盟,并藉由总舵焚燬,使雷门鹤得到充分的理由,在这场眾人期待由皇后与佛子发难的清算斗争中作壁上观,甚至在极为关键的“驱逐流民”壹事上,彻底孤立镇东将军。
壹壹削除将军身旁的助力,看来是姑射的既定策略。既然如此,是不是所有削除将军臂助之举,都能合理怀疑有姑射的人暗中介入作?(譬如……岳辰风。)眾所周知,岳辰风是慕容柔身边的首席武僚,武功高绝,且不论他坏事做尽,若有那廝在身畔,不管何时何地,要杀慕容柔将是棘手至极的事。以岳贼最后壹战所展现的实力,栖凤馆惊鸿壹瞥的“古木鳶”也好,屡屡交手的“鬼先生”也罢,耿照都不以为有轻取岳辰风的能为。
在“除掉岳辰风”这件事上,姑射必然出了力!问题是在哪壹个环节,又是何人做了姑射的暗桩,甚且便是姑射的壹份子?嫌疑最大的,自然是漱玉节。
五帝窟受岳贼凌辱压迫多年,雷丹令眾人生不如死,身为宗主,漱玉节若与姑射合作,图谋翻身,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由她蒙面参与行动,到薛老神君喊那壹剑贯胸的杀招为“灵蛇万古唯壹珠”等事由,漱玉节背后所藏多有不可告人,也可能受姑射挟制,顺水推舟地帮了“拔岳斩风”壹把。
自从发生阿紈之事,耿照对她的好感大减,渐不如以往信任;岳贼壹除,漱玉节更是显露本来面目,视潜行都诸女为工具、放纵琼飞等行径,也令耿照颇有微词。将军言犹在耳,耿照尽力不让成见阻碍判断,焚江之夜时,漱玉节确未与鬼先生沆瀣壹气,否则染红霞绝难脱险……但如非是她,还有谁人可疑?耿照想得头都痛了,直到脚步声来到脑后才发觉。
那是熟悉的絃子的轻盈步履,还有她身上幽幽细细的馨香。“你再等我壹下。”
他把头沈入水中,让冰冷如刀的清溪刮去颈背颅间残留的肿胀疼痛,半晌才“泼啦”壹声冒出水面,闭目道:“……我眞的好累。你让我壹个人再泡会儿……不会太久的。”
絃子没有回答。但耿照知道是她,宽心地枕著溪沿芳草,放鬆身体。壹阵窸窣声响,似是衣布细细摩擦,絃子身上的处子幽香驀地馥郁起来,睁眼赫见壹条雪白浑圆的腿子探入水中,踩散壹圈圈的涟漪,修长的曲线完美无瑕,鞋袜皆除,竟是壹丝不掛。
耿照口乾舌燥,“絃子”二字生生鲠在喉中,吐之不出。她不知何时褪去全身衣物,撑著覆满绿草的溪岸,又将另壹条长腿探下,由侧面看来,纤细的腰枝简直薄到了极处,益发凸显出两隻尖翘盈乳,怪的是:如此细长的身形,竟无壹丝嶙峋骨感,白皙的肌肤无比通透;雪股往绿草茵上壹蹭,入水时不住细颤,比杏仁豆腐还要细滑,实难想像如此纤薄、玉板儿磨出似的两瓣,怎能绵软到如许境地?
絃子的大腿极细,只比耿照的上臂略粗,比例更是修长得不可思议,配上更纤长笔直的小腿脛,直不似人间之物。耿照平生所识诸女,染、明皆有頎身之美,雪艳青的壹双长腿更是勾魂夺魄的尤物,与她壹板壹眼的性格毫不相称;然而说到“细”、“直”二字,无壹可与絃子相比。
她盈盈立在水中,雪麵包子似的饱满浮在水上——那是她平坦腹间唯壹的隆起——仅壹小撮卷茸飘于水面,被潺潺流动的溪水耙梳荡漾,清纯中竟有股诱人的无心之媚。
上回两人裸裎相见,是在越浦驛的无人厢房,窗门紧闭、光线幽暗,耿照只记得她那令人惊心动魄的白皙、无比紧凑的小巧肛菊,以及从她背后握住那两隻尖细椒乳时,与外表绝不相称的酥软。直到今日他才惊觉,原来如雪梅般盈立的絃子,竟是如此出尘美丽。
她非常适合站著,尤其是在水中。
纤细的手臂与大腿没有半分餘赘,充分锻鍊的肌肉像是最合身的丝绸舞衣,伏贴著她宽肩长颈、挺胸拔背的完美骨架。那样的美是由内而外的,没有任何胭脂水粉或神织妙裁能够修饰得出来。赤身**的絃子毫无羞赧——或许是她还没有学会——彷彿自溪裡浮出的山精水灵,浑身上下不带壹丝烟火气。
耿照“骨碌”呑了口唾沫,溪水未能遏制欲焰,相反的,腿间的雄性象徵昂翘如刀,迸出肌肤的滚烫壹碰到冰冷的溪水,便化成针刺般的痛楚,竟使更加狰捧,宛如衅兽。
他对隐隐失控的欲火感到困惑。
早在风火连环坞之前,耿照就发现自己对女子**的异常渴望,那狂烈的需索甚至连元阴丰厚的宝宝锦儿都承受不住。为了避免伤害到心爱的女子,他加意抑制,却使得头疼的宿疾再度复发,自制力益发薄弱,在焚江之夜达到高峰,失控佔有了雷冥杳。
及至被蚕娘所救,带往媚儿的行馆浸泡温泉疗伤,那种莫名爆发的欲焰又消失不见,纵与媚儿抵死缠绵,也不曾像当夜那样失控发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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