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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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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1 未婚伉俪

“景宁小姐,翟先生请您起源确定婚礼日期,以便双方各自调整事情进度。”

玄色的宋体字在白色的电脑屏幕上清晰单调,把景宁熬夜太过的眼睛晃得越发干涩昏花。

这是男友翟远林的秘书刚发来的邮件,精练客套,保持着一贯的公务公办的基调。

坐在电脑前,景宁盯着这行字足有半个小时了,脑子里想的却和这行“求婚词”绝不相干——明天要搪塞一个坚决不愿让步的客户,她得想措施让他压低价钱。

除了指间飞快旋转着的一支办公用的签字笔,她整小我私家都是凝固的。金属签字笔划出扇面般的银色虚光,已经不知疲倦地转了半个多小时了。

脑细胞终于放过那位客户后,她这才意识到这行字写的是什么,模糊间明确了现在的状况:定婚期,用发邮件的方式,照旧部署秘书发。

这就算是翟远林向她“求婚”了?

景宁靠向椅子深处,呼出一口吻笑了,了然又无奈,也只有翟远林这种实用主义的人才会有这样的“创意”,想必他现在正折腾着秘书和助理一起加班呢。

翟远林处事,无论公私都是“民主协商”威风凛凛威风凛凛。从景宁认识他那一天起,事无巨细他都市让景宁“起源确定”,如果她给的谜底和他预想的纷歧致,他便会有条不紊地列出亿万个充实合理的理由,说服她,让她听从于他。

久而久之,景宁懒得再和他走这个过场,和翟远林“商量”事情时都是这样的一套流程对话:

“景宁,你定吧。”

景宁眼皮也不抬地说:“照旧你定吧。”

“那我们这样可不行以……”

景宁会说:“行吧。”

凭证自己说了不算的老例和履历,景宁在键盘上敲下几个字,“让他定吧。”

很快,邮件回复了,照旧发自翟远林秘书的邮箱,“景小姐,九月底可好?”

九月底,离现在尚有两个月。景宁想想自己的日程部署,把“可以”两个字用鼠标点送给男友的秘书,然后关掉邮箱,打电话询问手下人的事情进度,敦促他们交报表,她汇总后写剖析陈诉和企划案。

门被轻敲了三下,助理晶晶推门而进,一脸讨好谄媚的笑。景宁从文件堆里抬头,看出她有事,不语,等她启齿。

晶晶笑逐颜开,“组长大人,我的活儿都干完了,一、二季度的任务也都是超额提前完成的,去年我的业绩也是小组第一的。”

如此摆劳绩,一定有后话。景宁歪着头,等她继续说。

晶晶粉红的唇一抿,露出两粒可爱的虎牙,“宁姐,我九月办婚礼,到时你一定要赏光啊。”

九月?景宁心一动,竟然和自己在一个月,这可真是难堪地巧。同样身为待嫁新娘,景宁明确待嫁的感受,于是手撑下颌微微笑,“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晶晶利落的快嘴一连串地说了下去:“一辈子结一次婚,那可是女人生掷中最重要的一天,是吧?哎呀哎呀,不到两个月时间了,那么多要准备的,大事小事一箩筐:买衣服、选婚纱、订旅馆、装修屋子,哪一件也不能拼集。宁姐,去年和今年两年的年假我都没休,五一节我值班的假也没补,完婚在国庆节前,国庆也有长假,我尚有婚假……”

景宁笑了,却是苦笑,“你这是敲竹杠,公司制度里也有不能攒休的划定。”

晶晶不敢强求,连忙退到底线,娇嗔、乞求、诉委屈并用,“我知道现在正是最忙的时候,可我不能不完婚啊!那是完婚完婚完婚啊!”

景宁只是绕着指间的笔,不动声色,一副默想盘算的样子。晶晶酝酿一下情绪,准备施展撒手锏——耍赖。不意景宁突然把笔丢到文件上,异常爽快大方地说:“就按你说的,把你所有该休的假补齐,不外发奖金的时候没你的可不许发怨言。”

晶晶这才明确景宁适才绷着脸是逗她玩,她兴奋地一蹦而起,“啊!太好了!宁姐你真是太好了!万岁万岁!”

晶晶的语调轻快得能飞上天,景宁组长的视线却落到了桌上的文件堆里,“赶忙回去干活,早干完早收工。尚有,不许对别人张扬你的假期,不许动摇我的军心。”

晶晶连连颔首,轻掩房门出去了。办公室里,景宁的大脑忙碌得像在垒积木:把是非、形状各异的事情拆拆摆摆,重新部署日程、盘算事情的进度、人手的部署。算来算去,发现晶晶撂挑子以后,最需要疯狂加班的就是她——景宁组长。

景宁不禁气馁,抿起嘴琢磨着自己和晶晶这两位“准新娘”间的差异,最后叹口吻——没有可比性。她认命地对自己说,放不了大假你就早点回家吧,再熬下去时间就到了明天了。

懒腰伸到极限,醒醒神,景宁晃晃悠悠地下班。停车场里空荡荡的,所以出车位时她放心地踩了脚油门,车子以加速度向后倒出车位,却不意嘭的一声,车子一震之后不动了,随即难听逆耳的报警器声响起,震荡在停车场里,很是惊悚。

岂非是撞到柱子上了?景宁怔了,已经缓慢的大脑一时没反映过来是怎么回事。待她下车一看,不禁沮丧地抬手抚上额头:她怎么就没望见这辆别克呢?正正地就在自己的车后方,耗子皮般的银灰色在昏暗的光线下很隐晦,躲在一个石柱旁边,就等人撞似的。

别克的车灯和她的尾灯绝不迷糊地同归于尽了,两只被撞碎的灯罩似乎瞪大的眼,看着她,讨要解释。

景宁颓然地长长吁出一口吻,把刘海的发梢吹乱,看看四下静悄悄的不见人影,突然邪念作祟:要不,就这么跑了吧……

随即,她又忙不迭地对自己摇头:那样欠好。这辆车经常和她的车在停车场里做伴,也算车友了,说不定照旧认识的人的车。

只是她现在困得只想睡觉,懒得给保险公司报案。于是她翻出笔和纸,只管工致地写下一行大大的字:“请联系肇事车主,对不起。”又留下手机号码,景宁把纸压在别克车的雨刷器下,开着独眼龙的车回家。

进门倒在大床上后,景宁还惦念着要等别克车主打来索赔电话,可到底是熬不外困窘,入睡只是瞬间的事情,连梦都来不及做。半夜里手机突然响了,尖厉的音乐声惊得景宁的心怦怦跳,急遽去摸手机,掀开机盖送到耳畔,传来的却是翟远林的声音,听起来居然情绪高涨,“景宁,出来吃夜宵吧。我上马的新项目谈成了,得和你庆祝一下,顺便说说完婚的事。”

在梦乡中晃悠的景宁对于翟远林的话毫无看法,她只惦念着今天自己撞了车和公司里的事,一根筋地想:不是讨债的倒霉车主,也不是公司里有紧迫情况,其他的事情可以不必剖析。

“知道了……”景宁梦呓般地说着,最后一个字都没来得及说清楚就睡着了。

翟远林在电话那端希奇地看看没反映的手机,等了半天景宁那里都很清静,也就挂了电话,转而带了秘书、助理和几个得力手下一起去庆祝。

第二天周日,景宁却接到了让她去公司的电话。

清新明亮的初夏清晨,停车场里只有一辆车——昨天她撞的那辆,还在挨撞的车位,雨刷下也还压着那张白纸条,碎了的灯罩也还那么碎着——这车昨天晚上在这里留宿了。景宁心虚,绕了一大圈才把车停在了远离肇事所在的角落里。她的尾灯也还裂着,两辆车遥相呼应,怎么看两只碎了的灯罩都脱不了关连。景宁郁闷地看了它们好几眼,去乘电梯。

电梯门恰巧打开,出来的是位男士,一个斯文规则的年轻人,一副黑框眼镜,手中拿着本册子边走边看,一副认真专心的样子,连头都不抬。景宁侧身让过他,进了电梯。手指按上楼层键时她忽地意识到:此人是来提车的!此时停车场里除了她的车只有一辆车,那他就是被她撞的谁人倒霉蛋了?

“喂喂”两声刚叫出口,电梯的门就合上了,她只来得及看到那抹背影被徐徐关闭的门隔在外面。景宁懒得再开门追上去——算了,她也得忙办公室里的一堆事去了,至于谢罪致歉尚有赔钱,等他来找她吧。

果真,手机很快响起。

“是你撞了我的车?”电话那里传来的声音醇厚,语速稳重温和,没有暴跳找碴的意思,很切合适才见到的那位男士清洁的气质。

景宁理亏,加上担忧对方会拊膺切齿,口吻越发客套,“是,对不起对不起,贫困您去修吧,我赔钱,行吗?”

“也只有这样了。我怎么找到你?你也是这楼里的?”

“我在十五楼,我叫景宁。”

“景宁?”对方口吻中有了轻松的笑意,“那就好找了,我见过你,我在十六层上班,姓武,武匀。报保险的时候我联系你吧。”

景宁松了口吻,“好。”

景宁马上以为解决了一件大事——她就怕遇到火暴性情的人,现在对方讲原理好说话,听话里的意思还认识自己,那就好解决了。她把对方的号码存进手机,因为名字他只说了一遍没记着,就输入了一个“被撞车主”。

这一天一点不比平时轻松,照样拖到加班,黄昏时景宁居然接到翟远林的电话。他的口吻难堪地轻松,“有空吗,出来坐坐吧。”

景宁没心情,“今天加班,如果现在出去只怕要熬通宵。”

她正全神贯注地看一个方案,没注意电话两头的两小我私家已经片晌没说话了,直到翟远林突然问:“昨晚通话时我说的事情你思量了吗?”

“昨晚?什么事?”景宁被问得启蒙——她昨晚和翟远林通话了吗?

“完婚的事。我明天出差,至少走十天,回来要启动一个新项目,只有今天能抽出时间和你谈这件事。”

景宁手中的笔在台历上划过十天,连忙气馁——他回来的时候她正好要去加入一个商洽会,两人又是错过。

双方都清静了。

僵持了不到半分钟景宁就让步了。这是她和翟远林相处的原则之一:翟远林的事业比她的大,事情比她的重要,所以她基本上都是妥协、配合、听从的那一方,况且还要“以大局为重”——不管怎么样两人就要完婚了,不需要弄得不开心。她把手中的笔扔到桌案上,利落地合上案卷,一边问:“晚餐在哪儿吃?”

“你不加班了?”翟远林欣喜地问。

“事情又不是最重要的。”景宁说着已经起身去拿柜子里的包了。

翟远林笑了。他此时的声音格外降低醇厚,“我去接你,你在十字路口稍微等我一下,我先带你去看刚拿到钥匙的屋子。”

景宁心神一荡,不说话,唇角甜蜜地翘起。

温热的夏夜被星光和夜风浸凉,令人感应惬意舒爽。翟远林先带景宁去看刚交工的婚房。两人一路牵着手。他们在别人眼里是令人羡慕的——翟远林谋划的公司不容小觑,正在加速扩张;景宁也是小有成就的白领,二人颇有强强联手的味道。而且这两人相互谦让、举止得体,人前很少有亲昵的行动——景宁从来不挎翟远林的臂弯,翟远林也从不搂着景宁的腰——这是很“端庄”的一对。

但今天他们的手直到进了房间都牵着,在各个厅堂间游进游出,少有地情意浓浓。空荡荡的毛坯房,青灰的墙,地面沙石抹就,粗拙硌手,只装了几盏灯泡,景宁却以为温馨至极。朦胧的灯光下,翟远林的背影和面容被明暗光影映衬得温暖而真实,她将与这小我私家白头偕老。

“以后,这就是咱们的家了。”翟远林转头看景宁,笑意醇厚悠长。

景宁脸微微发烫,垂下了头。她不是很适应同翟远林这样相处,便走向阳台落地窗。翟远林追随了已往,从身后徐徐地拥住她,面颊相贴,轻轻地吻在景宁的额头上。看着窗外的迷离夜色,景宁徐徐地笑了。听着相互悸动的心跳脉脉交缠,这一刻是动情而温存的。

她听见翟远林说:“我会对你好的。”

“怎么个好法?”

“起劲奋斗,让你和孩子放心地过好日子。”

“尚有呢?”景宁问。

“一辈子,”翟远林追加他的保证,“永远对你一心一意。”

这不是动听的话,而是落在实处的,也是她追求的平实。景宁转身拥住了翟远林,对着他的心房说:“我不要钱财,只要你我幸福平安,要你全心全意地爱我。”

翟远林笑了,“那不就是一回事。”

“不是。”景宁摇头,“不是的。”

“你什么时候也酿成小女人了?来,女主人,看看这屋子你准备怎么装修。离完婚只有两个月,这是最大最烦琐的工程。我马上又要启动一个新项目,没措施,只好把小林抽出来忙这件事,你有什么想法就找他。尚有婚庆公司、婚纱照,都让他陪着你去选去定。我相信你的眼光一定是最好的。钱的事情小林会处置惩罚,你就不用管了。”翟远林顺着自己的思路往下说。

景宁听得眼睛愈睁愈大,“等等,你的意思是所有这些事情,都是我和小林办?”

翟远林顿了一下,带着歉意说:“对不起,我两全乏术,这也是在为你我的未来奋斗,别生气,好欠好?”

景宁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管她总想要说点什么,“小林是你的助理,没有他,你的事情搞得定?”

“有历桦。”

“历桦?历桦是很醒目。”景宁没话反驳了,只有颔首——他都部署好了,部署得很周到。

历桦做翟远林的秘书已经五年了,称职妥帖至极,像是他公司的无微不至的保姆,或者说半个当家的。景宁以为翟远林的公司可以没有他,可是不能没有历桦,甚至连她这个女朋侪都无法想象,翟远林如果蓦然间缺少了历桦,他的生活和公司会不会瘫痪掉。现在天再提到他这个跬步不离的女秘书,景宁又会多想到一层——那晚的“求婚邮件”就是出自历桦的手笔和邮箱。

翟远林也以为不妥,但他身不由己,而且甜言甜言地哄女人他最不擅长。幸亏景宁也是善解人意的职场中人,他只管调治气氛,故作轻松地说:“没措施,现在的女人比男子还要强,你今天不是也险些毗连见我的时间都没有?”

景宁应和一笑,“我可没有你醒目,你是老板,我是打工的。”

翟远林轻声诱哄,“婚期定得有些急遽,你是不是不开心?我是想现在已经七月了,年底眼看就要到,每小我私家都市很忙,赶在这之前结了婚,你我的心和生活都能定下来,也就能更好地打理未来的事业和生活。时间确实是急了些,我又抽不出空来操办,难为你了,但我绝对不是不重视。”

景宁听着他说话,越听越失望。理智告诉她,此时自己应该做一个贤惠明理的女人,说些体谅明确的话,而且体现出她的明确和支持。但她由衷地不宁愿,说出来的话也就淡淡的,没了滋味,“好吧,就按你说的办吧,都是为了完婚嘛,我懂的。”

事情算是做通了,可翟远林照旧有些尴尬。

景宁没了“体谅他情绪”的心情,又不想在此时此地和他僵起来,正巧手机响了,化解了两人间的乏味和小摩擦。

景宁没看号码就接了,避开翟远林转身去了一个空房间。她以为是同事打来的公务电话,不想却是大学同学格日勒打来的,结结实实地让她意外又兴奋了,“是你呀!格格!”

格格嘻嘻笑,“景宁,你是不是也该完婚了?”

景宁被这一问吓到了——自己正站在未来的新房里,这也太有默契了吧!是心电感应吗?她不禁赞叹,“你是巫婆吗,掐指头算的?”

电话那规则一边拖地做家务一边打电话的格日勒翻个白眼,“我就是巫婆也懒得算你。你的事情太切合纪律了,严格凭证你的企图举行,我一眼能看透你一辈子。和翟远林有一年了吧,去年夏天你说‘应该一年后能完婚’,现在时间到了,是不是开始准备了?最少该定下来了吧。”

景宁被她一语言中,无趣的感受蓦然升起,“被你这么一说,真没意思。”

转头看看翟远林,他不宁愿宁愿无所事事地等她煲电话粥,也打着电话,想必不是打给秘书就是打给客户的。

格格一句话就揭穿了景宁。她出了校门后每一个变化都是按部就班的。进公司时她给自己定过企图:两年后要做到自己现在的位置,四年后薪水到哪个水平,什么时候找到什么样的男朋侪,甚至二十几岁完婚……到现在为止,包罗最不行企图部署的婚姻大事在内,全都按企图圆满完成。是她把生活部署得太乐成,照旧要谢谢翟远林的配合?

格日勒笑了,“我不管你有没有意思,横竖我加入你的婚礼是很有意思的。唉,说正经的,结业五周年了,同学们早就闹着要聚会,时间定在半个月后,就算你是事情狂白骨精,也得来啊。”

景宁连忙头晕,“为什么你们要选我最忙的时候办聚会……”

格日勒情绪瞬间坠落,“得,一听这腔调就知道要你加入也够呛了。”

“加入的同学多吗?”

“都联系到了,只有楚端一小我私家找不到。不外到时候能聚在一起的有一半就不错了,究竟天南海北的,都有各自的难处。”

楚端……

这个名字让景宁怔了一下,忘了说话。

格日勒深知她的内情,凶暴的口吻转了柔和叙事,说道:“同学们都在想措施联系楚端,就算到时他不能加入,知道每小我私家在那里、在干什么也算圆满。景宁,你和楚端有联系吗?”

景宁不答只是摇头,基础忘记这个行动格日勒是看不到的。格格却像是看到了,说:“你也想措施找找他吧。我们几个同学商量了一下,光用饭喝酒太没境界了,应该回母校看看,再组个短途旅游团出去玩玩。你必须来啊,别给我掉链子。”

景宁不置能否,“我只管。”

会去吗?景宁叹气,加不完的班,又凑在准备完婚的时候,她多数是走不开。

挂了电话,景宁站在窗边看夏夜的灯火。这座小城的霓虹比去年此时璀璨了许多,多了许多高楼,富贵区也铺展开来,比量起来像是换了一个天地,有了多数会萌芽的眉目。一转眼她在这里住了五年,不是一个短日子了,五年前的她照旧稚嫩的。想必校门前的路现如今也变化了许多,曾经走在那条路上的人如今都变了容貌,天涯海角地散完工星,有的没了消息,失去了下落。好比,楚端……

那张桀骜的脸像是就在眼前:唇角从来都是紧抿着的,纵然笑也只是似有若无地一斜,但他的眸子从来都是带笑的,黑而亮,笑意懒散不羁。想着想着,楚端似乎就对她笑了,说着多年前最常说的话,“景宁,你可真够笨的!”他从来都是自我的,不驯服的性情总是让老师跳脚,如今肯定也是把上司气得抓狂,然后再交出好得让人掉下巴的业绩。

怎么就会联系不到呢?结业时他是去向最好的一个,签了大型国企。

“楚端”这个名字就像岁月的茶锈,一圈圈、一层层地沉淀在景宁影象的茶杯里。寻常的日子里杯中沏满茶水,那圈褐色涟漪般的痕迹会被遮掩,无法察觉。但当水被倒空,便只有这圈茶垢的印记是属于杯子的,冲刷不掉,似乎有了它,这杯子就沁着茶香了。之所以这么犷悍,只因为它是第一道落在雪白瓷器上的印痕。

格格这通电话挑起了景宁对往事的追忆,她赶不走楚端的印记,只能求救般地给杯子倒满茶——用翟远林这杯名贵的普洱压住楚端那圈陈年的茶渍。

然而翟远林的电话比她的还要长。景宁双臂环在胸前倚着还没有装上门的门框,看他郑重地付托着什么,神情酷似自己公司一位不苟言笑、高屋建瓴的副总。

翟远林歉意地对她点颔首,尽快收线,说:“我带你去用饭吧。”

景宁意兴阑珊,摇头,“我不饿,还得回公司加班。”

“那我送你。”

“不用。”

翟远林见她兴致不高,而且把女人的情绪发动起来一直是他无能为力的极弱项,他的想象能力仅止于景宁事情上遇到了贫困,于是体贴地问了一句:“怎么打了个电话就不开心了?公司有事?”

景宁脱离门框站直了,若无其事地说:“没有。早点走吧,我明天一早还开会呢。”

她不说的就是与他无关的事,无须深究,翟远林不再多问。他极浏览景宁这样直爽老练的性格。她把自己的生活事业打点得整齐妥帖,不会纠缠在情浓情淡的小子女情绪里,更是他的好辅佐。

翟远林跟在景宁身后下楼,两人上了各自的车。前后同行到十字路口后,景宁向南,翟远林向北。

chapter2 故人重逢

晚上回到公司,景宁结结实实地被顶头上司石部长削了一顿。夏日的浮躁让每小我私家都无法笃志,部长大人的怒火已经飙飞一整天了,说起话来近乎咆哮,话筒被震得嗡嗡响,“跑哪儿去了?丢下事情让手下人加班,满世界找不到!说是去见什么零售商,哪个零售商会现在找你?马上把升级产物的上市企图给我做出来,我就在办公室等!”

挨了骂,看着桌上摞成垛的枯燥文件,想着适才看到的冷冰冰的婚房,景宁以为没意思到底了,索性拿起电话打给格日勒,“短途旅游你们企图去哪儿?”

格日勒兴奋了,“没定呢,你要来?正好,这事交给你部署了。”

景宁呕血,“我没谁人时间和智商……”

格日勒一句话把她的抗拒灭掉,“你总得为同学们做点事吧?”

于是从她颔首说加入的一刻,景宁这个消极分子就迅速被格日勒破格提拔为“主力壮丁”——认真确定和联系短途旅行的景点,格格还列出了种种要求、条件,长长的一串。

景宁偷懒,自己去赶事情进度,为加入聚会腾挪时间,把这个费头脑的问题甩手扔给了暂时取代晶晶的助理阿凤,“找一个距c城半天旅程的景点,要新鲜有趣、要风物好、要省钱、要交通利便。定了地方就赶忙联系,时间是下个周末的两天。尚有,给我订下周五去c城的机票,以及周末从景点返程的机票。”

阿凤眩晕着领了任务,上网查c城周边旅游区。她也偷懒,订机票的事扔给了她的姐妹——楼上十六层一家公司的后勤,没想到所有问题都因为这通电话全部解决。阿凤急急遽地去给景宁汇报,立志要“促成”景宁的草原之行——能省自己几多时间和心力啊,否则她得上网查蹊径、打电话、查报价累到死,还纷歧定讨喜。

“……离c城是比预想的远,路上时间会长些,可是绝对值得去。”阿凤极尽所能地渲染宣扬,“楼上十六层那家公司刚从那儿回来一拨人,都说好、没玩儿够、还要去,说这个季节是草原最好的季节,他们下一拨的人紧接着就又出发了。”

“你倒会省事,”景宁心里已经认可了,草原——正是格日勒的家乡。

阿凤被景宁说得憨憨傻笑,景宁也笑了,“这事全交给你了,回来重谢你。你找十六楼的谁人朋侪帮资助,按他们的套餐来一份。”

阿凤好奇,“组长大人,你定二十多人的大团,是组织聚会?”

景宁想了想,很认真地说:“出去找找刺激,看看有没有艳遇。”

“你哪是找艳遇的人啊,居心不告诉我。”阿凤失落地撇着嘴走了,景宁忍住笑低头继续改文档。

出发的前一天,桌上的案卷再也无法让人坐稳了,景宁早早地下了班。正是夕照时分,乘电梯从高处徐徐下行,能看到整个都市被软软的金色镀满,空旷安宁。她生了闲情,在一楼出了电梯,没有开车,盘算主意散步回去。回家的能源从烧汽油酿成消耗卡路里,速度慢下来,呼吸也就松了下来。景宁悠闲自在地边走边看,法式速度与街扑面一位遛狗的老太太基本上是一个条理。

经由公司门口的报刊亭时,景宁被橱窗上各式的杂志封面牵走了眼神,便驻足停了下来。

“来份晚报?”报刊亭的老大爷探出头来问,余晖下的笑容看起来极像胡同口邻家的阿叔。

原来景宁只是随便看看,没有买的企图,被如此一问就改了主意,手点在从前热衷过的杂志上,“来一本。”

得手的崭新杂志纸页灼烁硬挺,鼻息间有印刷品的味道,她边走边翻到一个短篇故事看起来。

今天的景宁有些主动怀旧的意思。她想酝酿、寻找一种老照片样的情怀,放慢节奏,扔掉事情,像学生时一样买杂志看,却不得要领地怎么都捕捉不到幼年的情怀了,这种追逐因此也酿成了刻意和营造,有些僵硬,不那么从容纯粹。

想来当年的心境只属于当初的自己、当年的同伴、其时的年华,经由了也就逝去了。

想通这些,景宁不禁怅然,手边的故事也就看不下去了。她爽性把杂志卷在手中,闲闲散散地往家走。抬头时正正地就望见一辆别克从写字楼的地下停车场里开出来,赫然醒目的是它前面一只碎裂的灯罩。这车子太熟悉了,连带着那晚她撞它的场景浮现在了眼前。景宁不禁愣住脚步,注视着它飞速掠过,希奇着它怎么还没修,不怕交警罚款吗?

不想别克开出不远就停下了,然退却了回来徐徐地停在她眼前。景宁知道,这倒霉车主今天算是逮着她了,于是挺挺胸膛准备应对。玻璃窗落下,坐在司机座位上的男子清爽整洁,戴一副黑框的眼镜,对她微微笑着。这就是她的债主了,果真就是那天早上在电梯里和她擦肩而过的人。对方眉峰略略扬起,试探地问:“如果没认错,你是景宁?”

景宁客套地笑笑,“是。”

“我叫武匀。”对方自我先容着,看看景宁手里拿的彩页杂志,“去那里,我送你一程?”

武匀唇角上挑,即便绷着脸时也是似笑非笑的样子,眼光柔和,这让他看起来温文且容易相处。这种类型的人一般来说都性格柔韧,不是轻易急躁型,较量好打交道。景宁很庆幸自己撞的车是他的,说道:“不了,谢谢,我没什么事,想一小我私家走走。你的车怎么还没修?正好遇到了,我把钱赔给你吧。”

景宁说着低头从包里找钱。武匀呵呵笑,“不用,我不是来找你要账的,况且还不知道要花几多钱,报保险的时候再找你吧。我很早就知道你了,不外和你们公司没什么来往,所以咱们没正式见过。”

说着,武匀拍拍偏向盘,“真的不坐?”

景宁笑笑摇头,算是婉拒。武匀也不再坚持,别克车滑出去上了路,很快看不见了。

是位有修养、讲礼貌且很讲原理的人,这是武匀留给景宁的印象。他与人来往也是随和大方的,客套却很亲切,正是那种如沐东风的感受。景宁天天打交道的都是犷悍严厉的上司、苛刻找碴挑刺的客户,这种清淡儒雅类型的人乍一泛起让她很有新鲜感,也带来了盛情情。

景宁没想到的是,第二天一早在机场她又见到了武匀。他穿着白t恤牛仔裤,背着包,和二三十个年轻人一起等着登机,要出门旅行一般。男男女女都兴冲冲的,出笼鹦鹉似的唧唧喳喳,偶然小幅度花拳绣腿地比画嬉闹着。看得出他们忌惮着果真场合,声音都起劲地压低,否则只怕已然撒着欢儿高声召唤着跑起来了。

见到景宁,武匀也很意外。隔着人群,景宁对他微笑颔首,算是打过了招呼。武匀比景宁想象中更开朗活跃,老朋侪般特意走过来问:“你这是去哪儿?一小我私家?”

“我去c城。你呢,是和同事们……”

“公司组织的运动,各人一起出去玩两天。”

景宁隐约以为自己和他之间有什么联系似的,想一想,豁然开朗,知道为什么会在这里萍水相逢了:阿凤帮她确定旅游蹊径和订机票是通过那家“十六楼的公司”,恐怕就是武匀的公司,巧了。

景宁开起了玩笑,“你是去草原吧?”

武匀略带惊讶地看她,“你怎么知道的?”

景宁故作神秘,侧眉斜目地装着,“我会算命。”

“你是听楼里的人说的吧?”武匀才不信,顺便将她一军,“那你给我算算,看看今天的航班会不会晚点。”

“这个太简朴,都不用想的。”

“所以就不算了?”武匀挖苦她,两人不禁相视而笑。

景宁想着,如果时间和蹊径给体面,她和武匀也许在草原上还能遇到。

又聊了两句,广播通知武匀的航班要登机了,两人便分了手。景宁的那一班却迟迟没有消息——延误了,幸亏时间不是很长。登机之后一切顺利,在c城落地之后贫困又来了——打不到车。

聚会的同学们都是提前到的,唯独她迟到。格日勒气晕了,在电话里骂景宁,“就差你一小我私家了!我们吃照旧不吃?笨死了!抢车啊!”

景宁看着机场外朋分几十辆出租车的几百人队伍,绝望地摇头,“别等了,你们先吃吧,我尽快。”

她听见格格和同学们的商量声,有离话筒很远的声音说:“让她等会儿,我去接她。”

格格对景宁转述,“算你谱大,等着,我们去接你。”

适才那声音还让景宁的心怦怦直跳,她问:“谁来接我?”

“楚端。”

景宁呆掉了,恍若还在飞机上云里雾里地钻着,太阳也近在眼前晒花她的眼。

楚端?他不是屏障了所有人,刻意消失了吗?同学们大海捞针都找不到他的人,怎么可以泛起得这么突兀?

格日勒到机场时,那里已经冷冷清清了,她远远地望见景宁站在出口旁一根柱子边,因为等得无聊,正在低头看着鞋尖,在地上往返划着十字。

格日勒“啊”地尖叫一声冲了已往,恶狠狠地拥抱大学四年睡在她上铺的妹子,“又见到你了!”

景宁毫无预防,被这突然的豪爽一抱吓到,瞬间醒悟过来,也是激动很是,“格格!”

格日勒扯着她走向站在一边的楚端,数落着,“喂喂,你可跩了,是楚端亲自来接的,其他同学都没这待遇。”

楚端淡淡地笑,看着景宁不说话,没有外交客套,连只言片语都懒得说一般。景宁也象征性地对他笑笑,没说话。

不外他们倒不用担忧冷场和气氛差池,因为此时有聒噪的格格在,她的嘴不会停的,“快走快走,千言万语回去再说,各人都饿着肚子等你呢。你怎么还这么瘦?你看我。”

格格说着拍拍自己肚子,虚胖的脂肪柔软地晃颤着,若是躺平,这一拍腹部肯定就是一池子颠簸的水面。

景宁笑了,“行啦,都是孩儿他妈了,这身材也足够苗条了。”

楚端居然插话,不是对刚晤面的景宁,却是对格日勒说:“你和上学时一样,没怎么变。”

“真的?”被夸照旧小女人一般,格格正欲惊喜,楚端紧接着一盆凉水泼下来,“那会儿你也不瘦,不就是只‘加重飞鸽’?”

格格气得吐血,重拳捣向楚端的肩。楚端龇牙咧嘴地捂着伤处,一副受了重创的样子。景宁看着呵呵笑,心中默默认可,楚端越发帅气了,挤眉弄眼这样的心情在他脸上也悦目得让人挪不开眼。

走到车前,格日勒扯了景宁一起坐进后座,“哼,你们就团结起来欺压人吧。”

这话说的正是当年三人的情形——楚端从来都是以揭格格的短来逗景宁开心,景宁则喜欢看两人斗来斗去,只管笑……

说者无心,景宁和楚端的眼光却撞在了一起,两双漆黑的眼又闪电般脱离。视线撤离得太快,又都是直接的第一反映,太多的情绪就这样被泄露了出来。

楚端快走两步绕过车头去开车,景宁便审察起车子,不禁赞叹,“这车身世特殊,百万级豪华座驾,谁的?”

格格翘起大拇指,说:“加贝的车,那哥们儿发了。”

“加贝”是外号,其人姓“贺”,是当年班中家境最差的一个,大学报到时的学费、盘费都是村里亲戚凑的。景宁着实兴奋,“看来照旧大发了,真好。听说他生长得不错,没想到这么好。”

上了车楚端往高速道上开,车开得顺,人也在兴头上,“好车!我预谋开他这车一上午了。”

格格颔首,“我预谋坐他这车一上午了。”

听着两人的一唱一和,景宁笑他们,“所以你们就来接我了?”

楚端从后视镜里很认真地看了她一眼,近乎于端详般认真,丝绝不加掩饰避忌。景宁含着笑意正要看向窗外,恰好和他对视,但她的眼光被连贯的行动滑开了,瞬间已然看向车外。

陈年旧账就被这一眼扯出了水面,硌得景宁很是不痛快。她对楚端生出了不满:见了面就是不冷不热的别扭,上车前偶然的对视算是无意也就而已,现在这样看她算什么?惋惜这种不满来自她的默契和感应,尚有多疑多想,没有凭证、无法讨伐,只能自己忍着。景宁总以为有些不舒服,于是重逢后第一次直问楚端:“楚端,你现在是做哪一行?同学们怎么都联系不到你?”

楚端把车开得很野,正在超车,忙着看左右反光镜里的路况,回覆也就心不在焉,“许多人不是都没联系到?”

格日勒不待见他怠慢景宁,说:“牛什么牛!不说算了,我们又没企图找你乞贷。”

楚端笑了,“我那里敢?你们谁也没问过我呀。”

“翟远林呢?”格格突然问景宁。

话题转得太快,问得景宁有些发愣,“你这问的哪儿跟哪儿啊?”

前排开车的楚端已经猜到了,“谁?景宁的男朋侪?”

“未婚夫。”景宁严肃纠正。

格格“哇”的一声,“定啦?怎么没告诉我?什么时候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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