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乱西夏第7部分阅读(1/2)
,“众卿家,今夜便是太子与宜兰洞房之夜,还有劳各位卿家帮我们做以准备……”
天空突然暗下来了,是么?
整个世界都已经空旷无声,对么?
所有的人,都霎时间仿若羽化登仙,每一个身体都影影绰绰地若隐若现于空气之中,渐渐地看不清晰……
耳畔,阵阵春雷滚过,隆隆,隆隆,一股苍白而虚弱的畅意猛然袭上绯云的心,仿佛世间的一切烦恼,都已远离,远离……
哈哈,好笑,好笑,自己站在这里究竟在干什么啊?
不但一点都没有帮上元昊的忙,反倒只会傻呆呆地站在巫医的身后,看着卫慕宜兰宛若女神一般绽放出华贵的光芒,听着卫慕宜兰坚若金玉的宣告之声!
以为自己才是世上最爱兀卒的人吗?可是此时此地,自己又该如何与卫慕宜兰相比!
为了那万分之一的救治元昊的可能,卫慕宜兰能将自己身为女子最为宝贵的东西作为药引慷慨奉上!
而自己呢,自己呢?!
绯云几步踉跄,终于头上一沉,整个人向下栽去!
只是,似乎,在堕入黑暗的一瞬间,听见一个虚弱的声音,轻轻地呼唤,“绯云,绯云……”
醒来,巫医那幽深却慈祥的眼神浮在眼前。
老人用一种特别的腔调对绯云微笑着说,“孩子,你、醒了……”
绯云猛地抬头,望向帐外的天色——已近黄昏,暖黄的阳光柔软地倾泻入帐内。
绯云一惊,顾不得自己头痛如裂,一挣扎坐起身来——天就要黑了,元昊就要与卫慕宜兰完婚了……
她想去看他!
她想在他还没有属于别的女人之前,去看他!
单独地,见他!
绯云郑重凝望着巫医,凝望着他那双充满了人世沧桑与出世冷静的双眸,“大师……太子他,能不能得救?经过了洞房之夜,太子的身子是不是真的就会好转?”
巫医静静地凝望着绯云,轻轻地说,“交、合……”
绯云的泪,静静滴落。
她懂了……她必须要,离开了……
今夜之后,元昊将不再是她记忆中的兀卒,他将拥有自己的妻子,那个甘心情愿为了挽救他的生命而付出一切的妻子——她没藏绯云再没有资格冀望着他,她该从此,远远地离开了……
这个世界上,已经出现了更好的女子,更适合当他的妻子,更能够为他付出一切。
所以,当初上天才会让他们相遇后却再不重逢,其实老天便是故意在拆散他们的缘分——因为老天要将这份缘分赐给比她更适合的女子,而她根本就不配……
脚步踉跄着,绯云走进了元昊的大帐。
帐中只有几个宫奴静静地守候着元昊。她们都认得绯云是巫医身边的侍女,便也没有任何的阻拦。
绯云站在昏黄的阳光中,深深地望着床帐中间那静静沉睡着的人,心柔若水。
生与死又能怎样,如果能一直这样静静地望着他,不必再在意别人地守着他,即便是死亡即将破门而入,她的心底也无一丝的恐惧。
绯云忽地笑了,昏黄的光晕里,她绯红的衣裙无风自舞,绯云抬眸望向帐内的宫奴,“巫医嘱咐我来给太子用药,不宜杂人在旁,请大家暂时出帐守候,不待我的呼唤,请不要进来……”
巫医之术自然都是神秘之法,大夏国中之人虽已经皈依佛教,但是党项族中数百年来所一直尊奉的巫教尚在人们心中留有极大的影响,所以听到绯云这样一说,众位宫奴满面敬畏地急忙退下。
大帐,空了,只剩下绯云与元昊,只剩下静静流淌的空气与昏黄柔软的阳光。
绯云静静地在元昊榻边坐下,伸出手,用指腹细细描摹元昊的五官、面颊。
他,长大了……比之初见,更加英武,更加阳刚。
他,瘦了……两军战阵,毒伤攻心,心力交瘁。
绯云多想抚开他眉间纵然昏迷依然解不开的纠结,多想轻轻地唤醒他告诉他“我就在你的身边”……
昏迷之中的元昊,也仿佛感知到了绯云的到来。他的眉随着绯云的指尖,轻轻地颤动了几下。却不足以醒来,颤动了几下过后就又重归沉寂,再无反应。
绯云的心,再度跌入绝望!一股玄黑色的恐惧紧紧抓住了她的心,将她的心魂死死地挤压、挤压!
唇上,早已被自己的牙齿咬出了淋漓的鲜血,此时整个口腔之中已经都是甜腥的血的味道!
突然袭来的血的味道,宛如一支利箭倏然穿透了绯云的意识!
血,血!
元昊的致命伤在血液之中的毒素!如果能给他换了新鲜的血,那么他便可以活下来,他便可以逃脱死神的缉拿,不是吗?!
一股血红色的快乐蓦然升腾而起,在绯云的心海之中绽放成大朵大朵红色的焰火!
绯云猛然咬牙,一把从腰间抽出用以防身的匕首,毫不犹豫地在自己的掌心划下!
一条血红色的伤口纵贯掌心,一滴滴殷红的、新鲜的血液涔涔渗出!
绯云笑了,已经很久没有过地开怀地笑了……
她轻轻将元昊的手摊开,极为小心地将元昊的掌心同样地划下了一条伤口……
两只手,两条血红的印迹,紧紧地贴合在了一起……
肌肤相合,血脉相连,这一刻的感觉奇妙得宛若三生相许。
掌心的那一道伤口,带着世间最动人的殷红与滚烫,岂不正是月下老人牵系男女姻缘的红绳?
透肌入骨,血肉相依……绯云忽地觉得,如果只是这样,便也已经是这一生足矣了……
纵然,这可能注定了她的死亡;纵然,今生便再与元昊无缘……
绯云却一点都不觉得难过。因为,她坚信,来生,元昊他一定会带着掌心的这份印迹,穿过茫茫红尘,越过攘攘众生,在芸芸人海之中,找到她!
未来那一生一世,他们终究会得到上天的垂怜,终究能够——相守了吧?
朗月·清心
夜色,悄然降临。
绯云站在山坡之上,遥望着大夏国军营之中的漫天红灯。山风寒凉而来,吹起绯云的衣袂,将她帷帽之上长长的轻纱扯入风中。
掌心之上,红线宛然,似乎还留着他的温度,似乎——还铭记着刚刚那一刻的血脉相连。
吉时已到,绯云木然地望着军营之中,众臣簇拥着大红宫装、双鬟飞仙的卫慕宜兰,款款走向元昊的金帐。
空旷的风里,传来司仪洪亮的嗓音,“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想象着,那一刻的元昊,一身大红的喜服,剑眉星目,该是何等的俊逸英武……绯云不由得笑了——却又在,笑容绽放的刹那,忍不住一滴清泪,凉凉滑下……
夜,渐渐深沉。杳远夜空中的星子,也渐渐疏淡。
静静的天地早已睡去,沉肃的山峦也自入梦乡,一天一地的大红宫灯,漫卷起冲天的喜气,却也如心上重重的伤,血色弥漫……
看着军营中各营帐的灯光一盏一盏熄灭,听着满军营的道贺一声一声归于沉寂,绯云遥遥望着那顶金光摇曳的大帐,心下若悲若喜,麻木却又深深疼痛……
龙凤春宵,合欢良辰,此时的元昊,该是快乐的吧……
卫慕宜兰,定会用她的美丽与温柔,带给元昊人间的极致旖旎……
而自己,该走了……
泪,在风中飘飞,绯云骑上马背,将帷帽之上长长的轻纱放下。
隔着轻纱望去,夜色中的天地更加迷离混沌,就像她即将踏上的前路——没有光明,没有方向,更——没有快乐……
提住缰绳,绯云忍不住再次回眸望向幽深夜色中,大红宫灯串串摇曳的大夏国军营。
她始终忘不了,就在她为元昊换血结束之时,虚弱疲惫之中的元昊,却在昏迷之中本能地紧紧攥住她的手腕,拼尽了全身的力气不让她离去,元昊一直闭着眼睛狂乱地低呼着,“绯云,不要走,不要走……”
那一刻,绯云真的差一点放弃了所有的坚持,真的就想不顾一切地留在元昊身边!
可是……她却最终不得不放弃……
兀卒已经有了他名正言顺的太子妃啊,今夜就是他们的洞房花烛,更何况卫慕宜兰待兀卒之情绝不下于她没藏绯云。自己怎么还有资格,留下来?
就算,就算自己能够忍着心痛看着兀卒与他人洞房合欢,就算自己能够不计较名分守在兀卒的身边——可是,现在她却已经不能留下了……因为,自己刚刚与他换过了血啊,他血液中的毒已经尽数转移到了她的身上,她如何还能留在兀卒身边,让兀卒眼睁睁看着她一点一点死去?
不,不……她不要兀卒知道这一切,她不要兀卒背上一生都洗不掉的负疚。
她宁愿就这样悄然离去,让兀卒思念着她,也总比让兀卒亲眼见着她死去,要好……
心思已定,绯云扯动马缰,就将催马离去。
山风冷冽而来,却将她的裙袂帽纱全都扯向背后的方向,就好像连这些没有生命的东西,都舍不得离去,拼命向后退一般……
绯云咬紧牙关,猛然踹动马镫!马匹一声吃痛的长嘶,撒开四蹄向西方,飞奔而去!
深蓝的夜色,墨染的山脉,无垠寂静的大漠,空寥黯然的天地。
绯云策动马匹,疾驰如飞,背后一轮巨大的银月,映照出她在风中伶仃飘飞的衣袂……
却忽地,就在这一幅静寂得几乎定格的画面之中,从绯云背后的方向忽地一线烟尘骤起,一匹马宛如流星疾驰而来!
绯云愣怔,不由得减缓马速回首遥望——深蓝夜色之中,只见得一匹白马,马上一个男子白衣如玉。一人一马宛如夜色中的一段银白月光,朝向她的方向,执着而来!
绯云一看之下,心脏几乎跳出胸口!
她有点后悔自己停下来——如果不停下来,或许还有一线希望逃过后面之人的追击,而现在要重新启动马匹,想要逃得开他,已经势比登天!
可是,就算真的势比登天,绯云也不想放弃!或许他没看见她的容貌,也说不定……毕竟她头上戴着轻纱长长垂下的帷帽,而在中原通往西域的路上,这样头戴帷帽的骑马女子简直比比皆是……
绯云主意已定,双腿夹紧马腹,身体微微伏低,催促着马匹更快地前行!
身后一声清朗却包含着疲惫的嗓音蓦地随风而来,“绯云!你还要逃多久?我知道是你,你站住!”
是野利玉乞……
绯云的心,猛地抽痛。这追来的人,竟然是玉乞……
自己被逐出野利府,来到宋夏边境,却一心只想着兀卒,连去看一看玉乞都没有……
玉乞也是身受重伤的啊……
绯云的心一颤,脚下却不敢放松驱策——她不想被玉乞追上,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玉乞。
看着绯云的身影依旧未停,玉乞的呼声再次传来,“绯云,站住!如果你想看着我毒发身亡,那你就继续逃开吧!如果能够死在你眼前,我倒也心甘情愿!”
一个惊雷蓦然炸响,绯云这才想到,玉乞的身体里也还留着毒素!骑马会加速血脉的流转,那么毒素也会在身体里随着血脉漫延——玉乞的话所言不虚,如果他再继续这样拼命骑马追逐,真的有可能让他身体中的毒爆发!
绯云无法再催动马匹,只能缓缓停下来,回眸,幽幽凝望渐渐在视野中扩大的白衣男子。
深蓝夜色之中,绯云的身子骑在马上,娇弱却又倔强。巨大的圆月仿佛她身后的背景,点点银光照耀着她的裙袂随风轻扬。
那么美,却那么悲伤。
玉乞的心,狠狠一痛。他顾不上身体的伤,催动马匹奔向绯云。两匹马交汇的刹那,玉乞猛然伸臂将绯云狠狠地搂在了怀中!
夜风,幽然而来。远方,不知是谁,吹响了呜咽的羌笛。如泣如诉,袅袅随风。
玉乞和绯云都没有说话,就那样默默地相拥着。
绯云听着玉乞胸膛中怦咚的心跳,玉乞则垂下鼻息狠狠吸着绯云发间的清香。
良久,两个人同时抬头,几乎同时张口,“对不起……”
玉乞借着银色的月光,定定望着绯云的容颜,望着她颊边尚挂着的泪痕,眸光忽地幽暗……唇,就这样不期然地落下,宛如蝶舞,吻干绯云的每一滴泪。
玉乞呢喃着,“傻绯云,你为什么要说对不起,你有什么对不起的呢?都怪我,都怪我知道得太晚,派人沿着去敦煌的方向找你,却根本没有发现你的身影……都怪我,都怪我没想到你竟然会向东而来,都怪我没能保护好你……”
愧疚,铺天盖地而来……绯云的泪再度落下——自己东来,却根本只是为了兀卒,甚至都没有去看一眼伤中的玉乞。自己不配得到玉乞这样的道歉,自己不配拥有玉乞的怜爱……
绯云猛然推开玉乞,仰起面颊,“玉乞……你听我说!我,我,我来军营,其实不是来找你的。我只是来看一个人,然后就会就此离开,再不回来……所以,玉乞,我没有资格听你说对不起;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
夜风徐来,月色如银,白衣如玉的男子,温润一笑,绝美的笑容里却难掩点点的心碎,“绯云,何必要告诉我?我宁愿装作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我可以装作你也同样地爱着我,我可以装作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其他人在你的心里。我甘心情愿地自欺欺人,我甘心情愿地活在自己营造起的梦境里……绯云,你没有错,因为这一切都是我甘心情愿的,知道吗?”
绯云的泪,颗颗滚落,“求你,玉乞,你让我走吧,我不配留在你的身旁……”
玉乞映着月光,忧伤抬眸,郑重地摇了摇头,“不,绯云,我不让你走……就算明知道你心里还有别人,就算明知道自己心里会疼如刀绞;但是,这份疼都远远比不上看不见你所带来的疼……绯云,你已经是我的妻子,你是我唯一想要的女人——所以,无论是谁,不管是上天还是皇权,我都——不在乎!我只要你,我只要你陪在我的身边,我只要——天天看着你……别的,我会自己慢慢争取,绯云,我会用我一生的时间,等着你,慢慢爱上我……”
绯云摇头,再摇头……
玉乞一声怒吼,再次狠狠地将绯云揉进怀中,“不许摇头,不许拒绝我!绯云,你是我的,第一眼见到你,我就知道我想要你!我不许你走,我不许你离开我!无论是谁,我都不会把你让出去!”
绯云的心默默寒凉,她在心里低声地说,“那么,死亡呢?……”她的血液中已经有了元昊血中的毒,死神早已经蹲在拐角,森然地笑,到时玉乞怎么能斗得过死神,怎么能继续将她留下?!
望着绯云流着泪,欲言又止的模样,玉乞猛地说,“这样,我们才正好扯平……”
绯云愣怔抬眸,却望进玉乞比月光更加纯洁的眼神。
玉乞拥住绯云,“你以为你把自己藏得很好,你以为没有人会发现你的真实身份……其实,我早就知道了那巫医身边的侍女其实就是你。一个人的相貌可以易容,衣着可以改换,但是走路的姿态与身上的气息却是永远无法改变的……所以,绯云,你对太子所做的事,我都知道了……”
玉乞说着抓住绯云的手腕,将她印着红色伤口的掌心翻转过来,“现在,我的身体里有毒,而你的身体里也有了同样的毒。我虽然心痛,却又偷偷地高兴!虽然你是为太子换了血,却在不经意之间将我们两个命运再次缠在了一起!如果死,我们会一起死;如果能够有办法逃生,那么我们就会一起生!”
玉乞轻轻微笑,“如今,身体里有毒的只剩下了我们两个。再与太子无关,再与旁人无关!我们,终究是共同命运的夫妻!”
玉乞白衣的身形,忽地从马背上飘摇而下。
寂寂黄沙,朗朗天地,玉乞面朝绯云,潋滟一笑,忽地——身形向下,单腿跪入大漠!
在绯云的惊呼声中,玉乞微笑,“苍天为证,明月为鉴,我野利玉乞今日将自己的性命交在没藏绯云手上!她让我生,我生;她要我死,我死!”
绯云的泪,刷地流下,她拼命摇头,“玉乞,你这是何苦,何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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