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大人物是讲人情的（1/1）
董柳从医院回来特别兴奋，说：“史院长对我好客套的，他从来没对我这么客套过。”我说：“是吗，是吗？”她说：“史院长一亲热，我们科主任也亲热起来了，随着史院长小柳子小柳子地叫。”我知道这是马厅长的能量的辐射，谁人位子真是魅力无穷神奇无比。也难怪人就是不能到位子上去坐一坐，不坐不以为，一坐心态就变了，就上瘾了，终生难戒，比鸦片还容易上瘾，还难戒。看着董柳兴兴头头的样子，我说：“你悠着点，别把自得写在脸上，科主任的亲热是从史院长那里来的，史院长又是从沈姨那里来的。沈姨那里还不知怎么样。可能这亲热几天就完了，到时候你转不外弯也下不了台。”她马上收了笑说：“想一想也是真的啊。”又说：“春节吧，我们照旧要到沈姨那里去看看，她可不是什么轻易人物啊。”我说：“去，得去，一定去，能不去吗？哪怕是刀山火海，那也得去啊！”
过几天耿院长打电话给我，要我带董柳去一趟。放下电话我身子籁籁直抖，有这么好的事，又这么快？董柳回来我对她说了，两人兴奋得一夜没睡着，又耽心是白兴奋一场。第二天一上班就去了省人民医院，走到耿院长办公室门口，刚一推门耿院长就站了起来。他这一站我知道好事来了。耿院长说：“省人民医院是全省卫生系统的重中之重，对人才的需求很迫切啊，体例虽然很紧张，但只要是事情需要，真正的人才我们照旧要抓住的。小柳子你回去写个陈诉给史院长请求调动，我们总欠好到史院长手中去挖人吧。只要他一批，你马上过来，这边的岗位，到老干科怎么样？老头子们性情都有那么大，需要你这个董一针啊！来第二针的护士被他们骂得哭也是常有的事，你去了也减轻我一点压力吧。”董柳一个劲颔首说：“好，好。”出了医院门，她抬头望着天，眼泪在眼眶中被冬天的太阳照得发亮。突然她用力吸一口吻，哭了。
那两天董柳整天念叨着沈姨的利益，连我也以为沈姨很好很好，说到底，照旧马厅长很好很好。我说：“大人物是讲人情的，我们以前误会了他们。”只是我们对他们的利益，实在够不上一个如此之大的回报。这些年来我对马厅长积了一肚子的怨气，毒恶的腹谤不说，怪话在尹玉娥那里也说了不少。希奇得很，这多年的怨气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人不能没有良心啊！又想起沈姨那天不跟我们多说，并不是生气，而是想给董柳一个惊喜，也证明一下自己的实力。兴奋之中我心中一个声音在提醒自己：“丢给你一块骨头，你尾巴就摇得欢呀！平时是没有措施才做出一种姿态，现在可是真的从心里摇起来了！”我对自己有些失望，可是人总得活吧，谁愿意拿自己的一生去赌？坚守什么什么，说一说写一写是可以的，真的去实行那玩笑就开得太大了。在这个时代，心灵的理由还能够成为一种充实的依据吗？我苦笑一声，把一口想象出来的唾沫朝自己吐去，叹一声气，又傻嘿嘿地笑了。
董柳无论如何忍不住要去沈姨家一趟，我居心说：“人家是为了自己看病利便才调你的，你以为是真情感吧，还去叩头谢恩吧！”她说：“真情感假情感事情是真的，我就认这个真！叩头磕得上是你的福气。吊两句官腔送你出门，你说事情没办成我不走？”董柳说得实在，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事情办了就是真！办了就建设了关系，就有了默契，一切都在不言中，无需多说。这也是游戏规则，我们到这个份上自然明确，也按规则服务。我说：“那我们爽性贺年一起去。”董柳说：“那时候人家贵宾满坐，你插得上话？”我想想也是，我尚有几句话要说呢。于是想送点什么工具才好，想来想去竟想不出，一点灵感都没有。去问晏老师，他说：“你要看扑面是谁，他要你的工具？他少了什么？提着工具进门，那悦目吗？一副念头不纯的神态，念头不纯啊。”我想想也是，这天晚上就空着一双手去了。
走到门口我的心有点跳，董柳牵着一波，倒没一点紧张。我把左手往脸上一抹，算是戴上了面具，心里岑寂了些。保姆开了门，沈姨在看电视，连声喊：“小柳子，小柳子。”倒也不提调动的事。董柳走上去拉着她的手，话还没说出来，鼻子就一抽一抽的了。沈姨说：“小柳子兴奋的事你还哭什么。”渺渺出来了，很大方地牵了一波的手，带他去看自己的钢琴。我见了马厅长不在家，有点失望，也坐了下来。我说：“沈姨你要是知道董柳她这几天怎么惦念着你就好了，她半夜醒来还要把沈姨沈姨这两个字念几遍，想了许多几何年的事，做梦一样实现了，她都不相信，适才走在路上还问我是不是真的。她都哭过好几回了。”我仰起头，学着董柳哭的样子。沈姨说：“我交待耿院长给你部署一个好一点的地方，他把你放那里了？”董柳说：“老干病室，要再好也没有了。”又说：“下次沈姨有什么事直管叫我，白昼叫白昼到，半夜叫半夜到，此外不会，注射照旧会的。哪怕守三天三夜，五天五夜……”我说：“沈姨家也不能老有人病吧。”我左右瞟了几眼，沈姨说：“老马在书房里审阅什么文件。他一天到晚就是事情事情，我看他有一天会被拖垮的，二甲三甲也不是那么容易甲的。什么时候他把这副重担甩了就好了。”我说：“马厅长是事情第一，你看我们省里卫生系统这几年的变化，可以说是天翻地覆。他的事业心不是一般的强。全省卫生系统十几万人，够他费心的。”沈姨诉苦说：“总要留点时间给家里人吧。”董柳说：“全省几千万人的康健，都是费心的工具，那里只有十几万人。”沈姨说：“省里部里指标压下来，上面的人只知道要数据。那里知道下面的人要豁出命去拼打？慢一步此外省就抢到前面去了，那他就咽不下这口吻。”我说：“有的省我是知道的，我有同学在那里，他的数据怎么出来的，盘算机打出来的！像我们省里这样实实在在煮干饭不熬粥的，全国不知也有那么几个省没有？”董柳飞快地把舌尖地嘴唇上一卷，她想着我讲得太过了。经由频频来往，我以为在沈姨这里不必那么审慎。果真沈姨说：“是的呢，老马的责任心太重了，太重了。”说了一会董柳又说：“那天我还以为沈姨跟我开顽笑呢，没想到沈姨说的话一句是一句，似乎观音口吐莲花。”我说：“一句是一句，结结实实，往墙上一扔，能把墙打个洞。”沈姨很兴奋说：“我没有那么大的本事，下次有什么事，我纷歧定有这么立杆见影的。”她见我和董柳这么说，以为我们尚有什么事要启齿，有了一点警醒。我和董柳险些同时用舌尖在嘴唇上舔了一下。董柳说：“还敢贫困沈姨，这一次已经是太欠盛情思了。”我说：“有些人你给他个体面，他还要顺着杆子爬个没完，我们不是那种蛇吞象的人。”沈姨说：“那样的人我见过，你就不敢给他一个笑脸，你开一条缝他就拼了命要挤进来。”我说：“谁想到沈姨尚有马厅长会主动为下面的人想一想？我们做梦都想不到！”董柳说：“现在当官的人，有几个还把老黎民的痛苦放在心上，有这种想法的人都不多，有几小我私家像马厅长这样？”沈姨叹息说：“真的没几个像老马的呢。”我说：“要是马厅长管的规模再大一些，就是全省人民的福气了。”沈姨望了我很神秘地笑了一笑。那种笑有着特此外意味，我却不能给出一种准确的明确。
这渺渺和一波牵着手出来，董柳说：“看他们一晤面就跟老朋侪一样。我一波不太合群，怎么见了渺渺就这么投机。”沈姨说：“现在的小孩太单了，真的可怜，以后你多带儿子来玩。”我试探着说：“我们一年来一次都太打扰了，还敢来频频？还让马厅长喘口吻不呢？”沈姨说：“他在书房事情，不碍事的，小柳子你只管把儿子带来，我渺渺有个伴，我也有人说话了，我们还谈得来。”渺渺说：“奶奶给我和一波哥哥照一个完婚照。”就把一个纸做的照相机塞到沈姨手中。我说：“一波你还想吃天鹅肉吧。”沈姨说：“真是一对金童玉女呢。”就找来一部相机，给他们照了两张。沈姨要渺渺背唐诗，她背了两首，董柳说：“你渺渺怕是个天才吧，会背唐诗还会弹钢琴呢。”一波也想体现一下，望着董柳说：“我也背一首好吗，妈妈？”董柳装作没听见说：“去，跟渺渺那里玩去！”
这时马厅长从书房出来，我和董柳马上站了起来。马厅长说：“池大为来了。”手指头那么往下一点，我和董柳通了电似地坐下了。董柳按在家设想好的说：“我特地来谢谢马厅长的，晚上自己来着也不太利便，就让他陪我来了。”说着指一指我，我点颔首。董柳说：“我真不知道怎么谢谢才好，我跟池大为一完婚就城南城北地跑，想着要跑这一辈子了，没想到还真解决了，做梦一样的，没想到真没想到。”马厅长说：“这次是把董柳作为人才调已往的，许多几何人眷属在外地都调不进来，本市按划定是一律不予照顾的。”我说：“这几天她老念着马厅长尚有沈姨，昨天半夜醒来还念了好频频。”马厅长不说这个话题，问董柳：“事情部署得怎样，是不是有人有想法？”董柳说：“耿院长准备把我部署到老干病室，别人可能会以为我太顺利了。”马厅长说：“做什么事总有一两小我私家要说一两句话的，怕别人说爽性就不要做了。”又说：“池大为是第一次来吧？”我说：“那年送柚子来过一次，照旧那里的老屋子。”他说：“事情还好吧？”我说：“挺清闲的。”我差点脱口说出“都清闲几年了”，“一年到头就那几件事，没事就看看业务书，写了几篇文章到北京揭晓了。”他很有兴趣地问我写了什么文章，发在哪家刊物，说：“跟我研究的偏向也相去不远嘛！厅里搞行政还没放下业务的，就那么几小我私家吧。”沈姨说：“再怎么忙，老马一年也要写几篇文章。”我说：“马厅长研究员早就评了，书早出了，整天忙着事情，还在写文章，这是很难想象的。什么时候马厅长您当上博士导师了，我就来考你的博士。”幸亏我准备充实，把他的书和文章都找来仔细看过，讨论起来很是熟悉，话都说到了点子上。他显然没推测这一点，有点惊讶地望着我。这时候气氛就活了，我想着怎么把话题转到预定的轨道上去才好。可厅里的事，又岂是我可以妄议的？正想着董柳说：“把池大为调一个科室也好，谁人尹玉娥嘴巴太多了，一天到晚都是小道消息。”马厅长看看电视不做声，我想着又卡住了，正在想怎么住深处走，谁知沈姨说：“都有一些什么小道消息？”我把心一横说：“还不是议论厅里的事，她丈夫是计财处的，消息也多，我也弄不清真假。”提到尹玉娥的丈夫马厅长引起了注意，偏过头来说：“有那么多小道消息吗，我怎么没听说过？”我咬了咬牙说：“大好形势在他们看来总是这里那里有偏差。”马厅长说：“有什么偏差？说不定真的有偏差，我们自己看不到。”我就把尹玉娥平时说的那些阴阳怪气的话讲了一些。马厅长说：“有些话也有一定的原理啊！”没想到马厅长这么说，我真不知该怎么往下说了。我想起晏老师的话，人对自己是有私见的，大人物也不破例，岂非马厅长他竟是个破例不成？这样想了我说：“我以为她不光是鸡蛋里挑骨头，简直是空气里挑骨头，有些话我真的好生气的，一小我私家说话总要实事求是，不能按自己的情绪去说。”沈姨说：“她丈夫就是有情绪。”马厅长望她一眼，她就住了口。马厅长说：“一个国家干部，最重要的品质就是实事求是，这是我们党的基本原则。把情绪看成事实，那样是会犯错误的。”他这么一说我就放了心，我说的与他平时的感受是吻合的。果真大人物也不破例，有人说他的怪话他还兴奋，那可能吗？马厅长说：“厅里的事情要革新的地方许多，要靠各人起劲，但不是在那些方面。”我抓住这个时机说：“我以为厅里还可以把自己的声势造大一些，义正辞严！我们太谦虚了，别人不谦虚，那些没下功夫扎实事情的人反而浮到上面去了。尚有我们厅里实在有须要设立一个展览厅，一个小型的博物馆，把厅里的生长蹊径作为历史纪录下来，让后面的人看一看创业的艰难。”马厅长若有所思所在颔首，不做声。我以为可以走了，但马上就走，就似乎是来说这几句话的。于是又跟沈姨说起渺渺，说起小孩子的差异性格。董柳说着说着忘了情，一个劲说一波怎么好。沈姨说了渺渺一件趣事，她马上说一波一件趣事。我频频把舌头卷了上去舔舔嘴唇，她才感受到了，让沈姨多说。
回家的路董柳说：“原来我是真心真意来谢谢他们的，怎么一来你舌子卷一下，我舌子卷一下，真的都酿成假的了，我心里很对不起沈姨的。”我说：“只能这样，不这样又还能怎么样呢。”她说：“似乎效果照旧可以的。”我说：“说真心真意就不能带一点功利性，你要讲效果这两个字，那就没有措施真心真意，那是演出。幸亏马厅长他们也习惯了，他当厅长那么多年，他不知道周围的人都在演出？问题是他需要这种演出。那么长年累月演着，假的也酿成真的了，比起来我们几多照旧有一部门真心真意吧，一小我私家不拢谁人边则已，拢了边又拒绝演出，那怎么可能？你跟各人都真心真意实话实说吧，卖了你你还不知道怎么被卖了被谁卖了。”她说：“你今天就把别人卖掉了！”她这样说我心中不舒服，可也是这么回事。我说：“总算我没造谣吧，也没添油加醋，话都是从尹玉娥自己口里吐出来的。”她说：“你自己以后说话小心点，你总是老实老实，克制不住要老实。你老实你跟胡一兵老实去，别在这院子里诚什么实。那是老实？缺氧呢！”我说：“是的，是的，我就是有这么个性情。我现在也不是个没想法的人了，再也不能嘴上没遮没挡的了。圈子里没有什么个性呀性情呀那一套的，谁有个性性情也要磨平滑了听从大局，否则机械转动起来，你就被甩了出了局。”我以为自己确实还需要修炼，要把自己看成敌人来博斗，扭不外来？那也得扭啊扭啊！